“磨個墨,毀了一幅畫;端個茶水,灑了我一身。看來這個月的月錢,就只好拿來抵償本將軍的畫和衣裳了。”烈北辰微微抬了抬眸,回答得從容。
“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一個堂堂大將軍,還計較這幾兩碎銀?!”柳蘇洛聞言,委屈巴巴地說著扭轉身子,目光觸及烈北辰半裸的上半身時,又如觸電般轉了回來。
雖說她的嫁妝談不上豐厚,但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可那是她的保命錢,不到萬不得已,是萬萬不能拿來隨意揮霍的。
“你打算讓我這樣一直光著身子嗎?”烈北辰背對著柳蘇洛,微微側頭,眼角的餘光淡淡瞥了她一眼,嗓音不溫不火。
柳蘇洛心下一橫:不就是服侍烈北辰更衣麼,以前也常服侍赫清婉更衣,有什麼好緊張的?
柳蘇洛大大方方地轉過身去,目光不經意落在烈北辰的背上,卻如被定住了一般,久久無法移開。
烈北辰背上的傷痕深深淺淺,觸目驚心,如溝壑般縱橫,如絲線般交錯。經年累月的傷痕,早已落了痂,留下一道道難以癒合的疤痕,彰顯著眼前這位將軍的赫赫功成。
也暗示著揹負這些傷痕的人,曾經有多榮耀,如今就有多落寞窘迫。
被衣服遮蓋住的滿身傷痕,就如他和他的赫赫功勳一樣,在歲月的洗滌中,最終被人遺忘。
沒有人會記得,這些疤痕背後,烈北辰是如何在疆場上的浴血奮戰,幾近生死。
柳蘇洛忽然覺得有些心疼,手指控制不住地輕輕撫上烈北辰的背,指尖緩緩劃過他身上的道道疤痕。
沿著那些橫亙生死的走向,輕輕撫摸,用心感觸那些疤痕凸起的地方,耳邊似有千軍萬馬在奔騰廝殺。
刀劍無眼,那砍向烈北辰的一刀一刀,一劍一劍,就如是她親身經歷一樣,倍感疼痛。
“這麼多傷,都是在打仗的時候留下的嗎?”柳蘇洛深吸了一口氣問道。
烈北辰淡淡地“嗯”了一聲,身子微不可察地輕輕一顫,她涼涼的指尖,有種柔柔的觸感,她的手明明拂在自己的背上,卻像是撓在自己的心裡,癢癢的,如春絮輕飄飄蕩落在心間。
“那時一定很疼吧?”柳蘇洛小心翼翼地替烈北辰穿好衣裳。
“還行吧。”烈北辰依舊語氣淡淡。
烈北辰聽似滿不在乎的回應,卻如針般細密地紮在柳蘇洛的心頭。
他為陳國和陳國的百姓揹負了這麼多,甚至奉上了自己的雙腿和容貌,可到頭來卻成了陳國百姓口中的殘廢和醜八怪,文武百官人人疏而遠之。
難怪他對人淡漠疏離,難怪他事事戒備,原來並非是他冷血無情,而是俗世待他以薄涼。
柳蘇洛忽然有了一種想要幫他恢復容顏,重新站起來的衝動,雖然她此刻的醫術並不精湛,但是她相信《黃帝內經》、《傷寒雜病論》、《金匱要略》……總有一個方子可以治好他。
烈北辰不該就這樣被人遺忘在江南煙雨裡,他是馳騁在西北遼闊土地上的一匹烈馬,不該只是被束縛在一把輪椅上。
柳蘇洛腦中自作著一番打算,替烈北辰套上衣裳後,站在他身後,自他腋下將手環到他的胸前,替他系胸前的綁帶,卻是摸索了半天也沒能繫上。
“你就不能站到跟前來系嗎?”片刻之後,烈北辰終於忍不住開口。
柳蘇洛回神,拍了下自己的腦袋,走到烈北辰跟前,呆住:半敞著的衣衫裡,古銅色的身軀若隱若現,緊緻流暢的線條,微微起伏的胸膛令人透出無限的遐想。
她嚥了咽口水,抬眸正撞見烈北辰正微抬著下巴在看她,她慌忙用雙手捂住眼睛:“我什麼也沒看見!”
烈北辰向前探了探身子,抓著柳蘇洛的手往自己的跟前拽:“那你剛剛呆立著許久,是在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