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一別,再見太安郡主時,齊少楓忽覺似蒼海桑田恍如隔世。雖不過半年的時間,可已物是人非,面前之人嫁為人婦,而他也即將成為人夫。
四目相對,卻見太安郡主看他的眼神中並無一絲驚訝之色。於是,那些感慨傷懷瞬間皆化成心頭一聲自嘲的苦笑。
她當然知道自己來了西北。這世上還有什麼事能瞞得住她?在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自己的悲春傷秋顯得多餘而愚蠢。
“齊大人,不知有何見教?”灼華見齊少楓行到近前卻不說話,心中納罕,於是率先抱拳開口,意在催促對方長話短說。
齊少楓此時心中的苦笑皆湧到臉上,可卻仍於馬上一絲不苟地抬手回禮道:“半年未見,郡主別來無恙?”
灼華下意識地看了眼他的左臂,不過旋即便收回目光,面上波瀾不起,道:“承蒙齊大人記掛。大人公幹多日,此刻正應是回京之時。山高路遠,願大人一路順風。”
這是在下逐客令。齊少楓臉上的笑又苦澀幾分。可太安郡主剛剛那若有若無瞥向自己左臂的一眼,卻又讓他忽而生出一絲妄念來。
“郡主如此率眾奔襲可是欲去沙城?沙城之危齊某亦聽聞一二,故特來毛遂自薦,願替郡主領兵救圍。
“齊某雖是一介書生,可畢竟是七尺男兒,且自幼也曾習得兵法。郡主雖足智多謀,但畢竟是金閨弱質,此一路與眾男子奔襲,多有不便,不如……”
“齊大人!”未等齊少楓說完,灼華忽而出言阻止道,“大人美意,太安心領了。只是太安此行只為沙城尋夫,與朝廷無關。大人皇命在身,理應早些回京覆命。”
齊少楓垂下眼睛,這是在明明白白地拒絕,也是明明白白地告訴他,此事本就是夫妻家事,與他無干!
雖知事實如此,可從她的口中清清楚楚聽到這話,他心中還是不免難受了一下。未待措辭,卻又聽太安郡主繼續說道:“且齊大人與永平郡主大婚在即,不過一十九日便到婚期。就算此時日夜兼程趕回京城,也尚覺路遠水長,時間緊迫。望大人快馬加鞭,一路順風。慶王府與齊相府想必人人皆翹首以盼,期待大人早早歸家。”
這話中又滿含了敲打之意。提了永平郡主便是在告訴他,她與秦琴之間情誼仍存,連婚期都記得如此清楚,卻定然不是因為他。就連上次射他一箭卻未傷他性命,說不得也有幾分是看在秦琴的面上。
又提了齊相府與慶王府,更是在警告他認清身份,以前羈絆牽制他的,現在仍未改變,且只會更加束縛。他從來都沒有能隨心所欲的機會和資本。
齊少楓句句聽得明白,可卻恨自己句句皆聽得明白。他垂眸緩緩抬起雙手抱於面前,再開口時,聲音中沒有一絲情緒:“多謝郡主提醒。”
他知道自己不該再生妄念,卻還是忍不住抬眼去看她最後一眼。雖然對面的人輕紗罩面,看不清容顏,可他的目光依然深刻而留戀,似欲將眼前的這抹身影印在心底。或許在以後數十年悠長乏味的日子裡,陪伴他那不安分卻又孤寂靈魂的,便唯有此刻印在心底的這抹影子了。
天空陰沉,雪花飄飄灑灑,眼前的那抹倩影終是漸漸模糊起來。卻原來連這點子念想也留不下嗎?
灼華不知齊少楓心中所想,只道自己已盡了本分,拱手還禮後,便撥馬欲走。
“郡主……”不想忽聽背後的齊少楓又開口喚她。
待齊少楓反應過來時,他已經下意識地出言喚住了太安郡主。見她滿眼疑惑尋聲望來,心下不由得一慌。
“郡主……郡主可知王太后已病入骨髓,時日無多,說不得就是近些日子的事了……”
“多謝齊大人相告,太安告辭!”
太安郡主並未等他將話說完,只匆匆道了聲謝,轉身揮手揚鞭,立時率眾人策馬而去,徒留身後滾滾煙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