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謙斟酌了片刻說道:“陛下,其實李賢只是洩憤,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自己或許都未曾想明白,為何這幫人要聽他的話,推行陛下的律例。”
“管子曰:威不兩錯,政不二門。”
管子這話什麼意思?就是說權威不賦予二者,政令不出於二門。
就是說權柄分散則無威信可言,人們不知道該信服誰;政令不集中統一制定,就容易互相矛盾,使人不知何去何從。
朱祁鈺當然讀過這番話,認真的思考了片刻說道:“於少保的意思是,他們並沒有自己一個能夠自圓其說的方法,只能藉助朕的律例來做事嗎?”
于謙點頭說道:“陛下擅正道,不擅鬼蜮伎倆,這才是大道之行。”
“天子失道,則諸侯尊矣;諸侯失政,則大夫起矣;大夫失官,則庶人興矣。”
“由是觀之,上不失而下得者,未嘗有也。”
天子失去了道,則諸侯尊之。
比如朱祁鎮土木堡喪師辱國,則朱祁鈺這個郕王被尊為了皇帝。
比如朱允炆失去了道,則燕王起,靖難定鼎。
比如元末君臣失綱,朱元璋問鼎天下。
這麼看來,如果皇帝不失去道,而下得天下者,從未有過。
于謙這番話是在解釋他之前那句威不兩錯,政不二門。
正因為陛下沒有失去大道,陛下便沒有失去皇威,更沒有失去權柄,所以他們即便是數落陛下的不是,也只能政不出二門。
只能捏著鼻子繼續執行陛下的政令,甚至更加嚴苛。
當初燕府靖難,是因為朱允炆一味的削藩,一味的重文輕武,而燕府則是興文而不匽武。
故此朱允炆失去了天下,而燕府得到了天下。
于謙滿是感慨的說道:“成王敗寇,何嘗不是王成寇敗呢?”
朱祁鈺不住的點頭,于謙的一席話語,讓人茅塞頓開,這幫人在應天府搞得叛亂,為何要執行陛下的律例,就解釋的通了。
李賢顯然是沒有于謙這等見識的,李賢只是被動的隨波逐流,而於謙則是從現象到問題,再從問題到原因,鞭辟入裡的分析出了李賢能這麼做的原因。
這就是實事求是。
當然,于謙也說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于謙說自己是旁觀者,所以才看的明白,但是朱祁鈺左右思量,即便是李賢是旁觀者,他不見得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才能這種東西,是不可量化的,但卻是又有高地之分。
朱祁鈺點頭說道:“朕謹受教也,聽君一席話勝似一…勝讀十年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