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桃凌一下子站住了腳步,她消瘦的肩膀有些撐不起那刺眼的紅衣,曾經她和白舒互相都不瞭解,她可以裝作堅強的模樣,可現在再讓葉桃凌裝模作樣,卻不成了。
白舒耐心的問道:“可以告訴我麼?或者說是,我有沒有資格聽?”
要讓一個人心甘情願的在你面前揭開自己的傷疤,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葉桃凌腦後那一點幽藍在燭火的照射下奪人眼目,似乎在訴說著什麼。
葉桃凌幽幽一嘆,或許這一輩子都再沒有人有機會聽到葉桃凌嘆息了。
她霍然轉身,輕咬嘴唇,目中閃閃發光,似是有淚,可葉桃凌開口聲音卻是出奇的平靜:“我自幼住在海邊,父母經商,我還有一個妹妹,十年前我七歲,她兩歲。”
白舒走上前去牽起葉桃凌的手,拉著她坐在了床上,月光透過窗子的縫隙,灑進來一點點,如同銀沙洩地。
葉桃凌繼續低聲訴說著:“那年暴雨連月,海水倒灌,白浪滔天,淹沒了村鎮和街道,我爹孃死於洪水之中,我和妹妹有幸坐上了一位老漁夫的船,死裡逃生。”
白舒沒有回應葉桃凌,他只是安安靜靜地聽著,眼眸卻不自覺的變得溫柔了起來。
“很多村鎮都遭到了海浪的侵襲,大家流離失所,驚慌失措,只顧著一個勁兒的往繁華的,沒有災難的地方逃竄。”
葉桃凌注視著白舒,艱難的說道:“我其實不想跟著他們一起逃亡,我寧願死在那片波濤洶湧的大海之中,可我還有妹妹,她不應該遭此厄運,她還需要我的照顧。”
葉桃凌面色堅毅道:“所以我一路往東南走,不管再怎麼艱難,我都沒有放棄,我都熬過去了。”
葉桃凌對於這部分說的不多,不過是說了艱難,又用了一個熬字,可白舒完全能想象的到這個熬字背後所代表的艱辛,她一個七歲的小姑娘,帶著一個兩歲大的孩子,逃亡千里,一路上她睡在哪裡,她吃了什麼,她受到過別人什麼樣的對待,白舒想都不敢想。
葉桃凌說到這裡就此沉默,似乎是後面的故事,沉重到讓人開不了口,重重的壓在心裡,滿滿的堵在喉嚨中。
白舒伸手摸了摸葉桃凌的後腦,沒有出聲安慰,但行動代表了一切。
這個動作似乎是帶給了葉桃凌勇氣,她繼續開口道:“那年冬天來的格外的早,只是深秋,就降雪了,鵝毛大雪,能砸死人的那種,很多人晚上蜷縮在落葉堆中睡著了,第二天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葉桃凌的情緒在自己低沉的講述聲中,被拉扯回了過去,她身子下意識的打起了顫來。
“我們加快了步伐,甚至都不敢睡覺,很快就到了我們最終的目的地,鼎城。”
“我以為到了鼎城,他們會開啟城門放我們進去,至少也會給我們一些吃的。”葉桃凌露出了奢望的神情。
“本來那些底層士兵是要讓我們進去的,可後來來了一個人,他漫不經心的在城牆之上看了我們一眼,對底下吩咐說開春之前城門都不要再開了。”
葉桃凌的神情逐漸變得怨毒了起來,她恨道:“他一句話斷了我們幾百個人的生路。”
白舒嘴裡發苦,問道:“那個人是你要殺的那個人麼?”
葉桃凌默然點頭,發了一會兒愣才說道:“他是鼎城的城主,一個不問世事的天啟,可偏偏他那一年,多說了那麼一句話。”
白舒不知道說什麼好,葉桃凌卻在無聲之中咬破了自己的唇,直到白舒粗暴的把葉桃凌的嘴掰開,她才忽然之間撲在白舒懷裡,哭了出來。
“我最開始吃草,吃樹根,吃所有我能找到的植物,到了後面沒的吃了,我就吃沙子,吃土吃石頭,可我妹妹不能吃這些東西啊!”
葉桃凌泣不成聲間,一下子扯破了自己的紅衣,露出了赤裸的肩膀。
她肩膀上凹凸不平的,全都是觸目驚心的傷疤,讓人不敢相信,這樣的傷痕會出現在葉桃凌的身上。
“我割自己的肉,烤熟了給我妹妹吃。”葉桃凌聲音愈發的平靜:“你知道麼?我聞到我自己的肉烤熟的味道,我都想吃,我恨不得把自己吃了!”
白舒終於控制不住情緒,把葉桃凌的衣服給她披好,遮掩住了那觸目驚心的疤痕,然後把葉桃凌擁在懷裡。
之後白舒就看不到葉桃凌的臉了,可葉桃凌的表情,她那撕裂的肩膀,咬破的唇的樣子,卻在白舒腦海中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