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文學樓>都市言情>褚時健:影響企業家的企業家> 第十七章 煙王隕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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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煙王隕落(下) (2 / 6)

張啟學和丁學峰想到了元謀土林,但又聽說在修路;想到了紫溪山,但冬天又沒有看頭。最後,張啟學想起旅行社在節前到廠裡來拉客,組織職工到河口玩,聽說有幾十個人報了名。不如去那裡,還可以看看越南老街的邊貿市場。他們把這個建議告訴了褚時健,他沒有異議,事情就這麼定了。不光他們腦子裡少了一根弦,我也同樣稀裡糊塗,審查期間往國境線上靠近,這本身就是犯忌的事情。不過我當時真的不知道有關部門早有通知。

晚上丁學峰送我回賓館。剛爬了一半臺階,我一頭栽倒在臺階上。小丁嚇了一跳,趕快扶我起來,看看沒有摔壞,便又去撿掉了一地的東西。他擔心地問我:“你生病了,明天還能不能走?”我說:“沒事兒,就是在外面站的時間長了,又沾了冷水,胃病犯了。”我叮囑他不要告訴廠長,說好了陪他出去的,不要掃大家的興。

河口被查

第二天一早,車子到廠賓館接我,這時我才發現小丁的女友李霞也一起去。他們正籌備著結婚,小丁平時住在廠長家,放假倆人也沒時間在一起,正好這次是旅行,難得一起出門,李霞顯得很開心。在玉溪師專門口吃米線的時候,我又看到了陳紹牧的車,他笑眯眯地告訴我,他和公司的小陳一起去,他想陪陪老人。這樣,我們一行七人分坐兩輛車出發了。

說起來這次出行真不是那麼順。張啟學他們聯絡了老州長,聽說省裡領導在紅河,他們下到縣裡了。我們徑直從建水插下,經蒙自、屏邊到河口。車還未到屏邊,我胃痙攣發作,在車上暈倒了。車上的人商量怎麼辦,褚時健說:“先到蒙自,蒙自醫院好些。”張啟學告訴他蒙自已經過了,前面是屏邊,陳紹牧他們的車已經到屏邊加油去了。於是去了屏邊,我在屏邊醫院打過針後,褚時健又提出回蒙自休息。記得是小陳說,河口不遠了,那裡的條件也好,可以到河口再找家好醫院。就這樣,我們傍晚到達了河口,入住河口鐵道賓館。

這家賓館新建不久,當時可能是河口最好的賓館。住迸房間後我發現,賓館臨河而建,離中越鐵路大橋很近。從視窗鳥瞰,南溪河清幽幽的河水映入眼底,老榕樹枝繁葉茂,遮天蔽日,旁邊就是河口邊防檢查站的崗樓。

當天晚上,我就在賓館輸液。第二天一早,褚時健見到了廠裡許多到河口旅遊的人,都住在這家賓館。吃飯的時候,褚時健安排:“小先你今天早上接著輸液,張啟學陪著你,我們幾個過老街看看邊貿街,你就不要去了。一兩個小時可能就看完了,等我們回來,再一起逛逛這邊的集市,然後就回蒙自,你可以到蒙自後再打吊針。”

在房間打吊針的時候,我越想越覺得好笑,大老遠地跑來,就在酒店裡住一天,連鐵橋都上不了。想當年,我們文工團六七十號人一起走上鐵橋,那是什麼氣勢!

十點,針打完了。我走到窗前,想好好看看已經修復通車的鐵橋,就在這時,我發現了坐在榕樹下的褚時健一行。我回頭問張啟學:“廠長他們怎麼在邊檢站坐著喝茶,是回來了還是沒出去?”張啟學也納悶兒:“怎麼,他們坐在河邊?”他也走到視窗往下看。到這時,我心頭開始有些忐忑不安起來。我們倆決定下樓去問問,如果不讓出去,那就不去老街了。

看來我們想得實在太簡單了,在我打吊針的這兩個小時,褚時健出現在河口,並要辦理短時過境手續的事情,已經被報告給了正在紅河的令狐安書記及昆明的省委領導,並上報給了中紀委、公安部。邊檢站的領導正邊和褚時健聊天,邊等著上面的指示。

在大榕樹下坐了兩個小時,褚時健終於發現有問題了,他說:“是不是我不適合辦通行證?如果不可以,我們不去了。”見褚時健要走,邊檢站的領導忙說:“我們領導要見你,請先到我們檢查站去。”一行人往回走時,和下樓的我們相遇了。雖說人聲嘈雜,但我清楚地聽見邊檢站的幹部緊張地對著手機說:“還有兩個人,住不下,改到河口賓館。”彷彿一盆涼水從頭上澆下,我知道,走不了了。

到了河口賓館,我們被禮貌地讓進了飯廳。這時候,丁學峰拔打了省委副書記李嘉廷的秘書的電話。事實上,李嘉廷已經從別的渠道知道了褚時健被扣留的訊息。笑臉相迎的邊檢站領導陪著我們吃完了飯,然後通知大家,分開住進房間,車上的東西都不準拿。

等待的時間空氣幾乎凝滯,我想到的第一件事是問褚時健,是不是有過關於他不能到外地和邊境的通知。小丁說有過,他們理解的是不能出國和到港澳口岸,所以這次目的地臨時變更到河口,誰都沒有往這上面想。我只有一聲嘆息。當記者多年,連這點兒敏感度都沒有,我心中充滿自責。

一個小時以後,每個人的提包都拿到了房間,只是手機都被沒收了。我的提包似乎原封不動,他們還專門說了句,記者的東西他們沒有檢查。果真沒檢查嗎?天知道,但我的手機的確還在。我心裡清楚,我沒有去辦理什麼過境手續,收我的手機沒有道理。

我認為,眼前最要緊的是通知集團領導。我的第一個電話是打給值班的何小平主任,我請她立即向董事長字國瑞彙報。我提醒她,我們到紅河是告知了廠裡的。事情緊急,從電話裡,我都可以聽出何小平的慌張。第二個電話我打給了集團法律顧問馬軍。聽了我在電話中所說,馬軍大吃一驚,他說:“你怎麼這麼沒有頭腦?他不能去這些地方,我早就提醒過他們的。”我說:“我並不知道,但應該想到,不過事情已經發生,責怪誰都沒意義,你是法律顧問,該怎麼做你清楚。我只是第一時間讓你知道真實的情況。”第三個電話我打給了朋友孫文剛,希望他替我去看我媽媽,元旦帶她去吃烤鴨。別的事情一時想不過來,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是什麼情況。

打完這三個電話,我心裡開始坦然起來。

我把電話給了李霞他們,讓他們用這個手機給家人報個平安。

我十分感謝褚時健,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還能對看守我們的公安說:“小先有病,你們要安排醫生給她看病。”

第二天,來給我打針的小護士悄悄問我:“我看你不像壞人,怎麼他們說你們是壞人,不準和你們說話?”我也小聲說:“不讓你和我說話就不要說,不過我絕不是壞人,你放心。”

被幽禁的五天

“褚時健在河口被抓了……”我想過這個事件可能會引起轟動,不過到後來我看到和聽到關於此事的各種版本時,還是被驚得瞠目結舌。那是後話,眼下,就在河口賓館的房間裡,看著窗外濃密的亞熱帶植物,想著自己幾次河口之行的不同際遇,心頭湧起了“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感慨,這種悲涼不是為自己,而是為我隔壁房間那位孤獨的老人。

因為幽禁,日子變得冗長而拉雜。我們不能到別人的房間,小丁和張師傅在走廊的另一頭,甚至都見不到。李霞真是個好姑娘,本來和愛人出來玩的,現在滯留在房間裡,彼此還見不上面,她卻表現得十分平靜,並沒有抱怨、後悔或坐臥不安。我想這是因為內心坦蕩,我毫不謙虛地說,就像我,因為坦蕩,我也平靜地面對到來的一切。

褚時健一個人在一個大房間裡,我每天徑直走進他的房間,和他聊天。他表面上仍是波瀾不驚,說話的語速和平時沒什麼不同。但我知道,他的平靜和我們不同,事情畢竟因他而起,他要面對的比我們複雜幹倍萬倍。何況在這個時期,他的老伴在河南沒有音信,兒子流亡國外,女兒又讓他體會了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涼。家破人亡,面臨牢獄之災,他的心境想必十分糾結和複雜。

我小心地問他:“你真的能坦然面對中紀委的審查嗎?”他說:“我說得清楚。”

就這幾個字,我的心徹底放下了。我相信他,就像相信我的父親。記得“*****”鬧得最熾烈的時候,爸爸從北京辦的軍隊學習班被送回了昆明,他們這些當年的酋長,因為“站錯隊”要被送到以嚴酷著稱的盤溪學習班。在他們揹著自己的行李,坐上大卡車被送走之時,我混在人群中大叫:“爸爸,一定要活著。”爸爸回過頭來,眼睛裡有種金屬的光澤,他說:“我不會死,雪山草地都走過來了。”我一直記得父親的話,一直到兩年後他平安回來。

此後的兩天,我們接受了省裡來人和北京來人的詢問。我很客觀地講了來時一路的情況,很明顯,這和逃離國境沒有關係:從地點的選定到中途的變故,整個事件有著太多的偶然,不可能是一次計劃周密的出逃。再說褚時健等人都是用自己真實的身份證辦理的短時過境手續,有這樣愚蠢的逃犯嗎?我心裡清楚,這只是一個契機,讓調查人員在跟蹤了很長時間後,終於有了拘捕他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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