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原本兇惡的表情立時不見,怪模怪樣地呲牙咧嘴,像是在無聲地壞笑,與某人咧嘴而笑時的促狹模樣倒頗有幾分神似。
這麼一耽擱,前行的速度就越發地慢了。
麻衣少年眼皮都沒抬一下,張嘴抱怨道:“阿嵬啊,咱們最後一囊酒已經被你喝光了,與其在這兒使性子,還不如早些趕到西安府,到時候要酒有酒、要肉有肉。”
阿嵬雙眼大放光芒,步子卻依舊有氣無力,縱然心中無限渴望,但對於二爺一路上望梅止渴般的蠱惑,它早已不放在心上。
“二爺想喝酒吃肉又何須入城?”道旁有人插言道。
麻衣少年翻身而起,盯著正從路邊長亭中走下來的綠袍人,咧嘴笑道:“你要管飯?”
“劉屠狗,江湖人稱活閻王,自稱病虎山二當家,數月前現身在陽平郡城西郊山區,甫一出手即屠戮山賊近百人,接著於郡城東門外殺傷、搶奪軍馬各一匹,擊殺追剿郡軍十七騎,又於天水郡屠戮馬幫無算,僅在無定縣即賣出贓物馬匹七十七匹,月前更與西湖劍宮青衣大劍士裴洞庭一戰,據說最終兩敗俱傷,兇名哄傳江湖。”
劉二爺雙眼微眯,靜靜聽完,而後斜睨了一眼綠袍官員,慢吞吞道:“說完了?”
這名相貌普通卻氣焰凌人的綠袍官員微微一笑,回答道:“以上諸事俱有人證物證,確鑿無疑,餘下倒還有些黑衣換白裘之類的江湖傳言,可惜的是並無實證。只是在下身為詔獄勾錄,為天子看守家院乃是職責所在,總歸是寧可錯殺,不敢錯放。”
自稱詔獄勾錄的綠袍官員語調平淡,敘述中並沒有多少感情色彩,可字裡行間卻均流露出一股森寒肅殺的意味。
詔獄,不同於地方官府和刑部的大牢,實際上是隻聽命於大周天子的大內密諜,因為可以越過上述這些衙門行緝拿審訊之權,行事素來殘忍霸道,百姓官員俱是深惡痛絕,談之色變。
而勾錄,正是詔獄分派到地方的大頭目,著綠袍,並無明確品級,在官場上堪稱人憎鬼厭。
他今天出現在長亭,著實讓那些綠袍官員倒足了胃口。
劉屠狗燦爛一笑,繼而正色道:“這位勾錄大人,殺山賊不犯王法吧?”
綠袍勾錄搖搖頭:“自然不犯王法,反而可以去官府領取賞銀。”
“我與薛小旗一見如故,那匹軍馬實屬誤傷,搶奪更是無從說起,分明是他送給在下的。”
劉屠狗面不改色,一股腦推了個乾淨:“至於什麼郡軍十七騎、馬幫七十七匹馬,什麼黑衣、白裘,在下當真是一句也聽不懂。”
話是這樣說,臉上也是不動聲色,可在二爺心裡,那漫天白雪之下、遍地黃沙之上的奪目血色,卻是鮮活無比,如同昨日。
兩相映照,眼前這名大特務頭子的面容竟也平添了幾分親切。見慣了大風大浪,眼前不過些許波瀾,甚至連二爺今天的好心情都影響不了半分。
綠袍勾錄聞言淡然一笑,道:“真相如何其實並不重要,是黑是白,全憑我詔獄一言而決,道理嘛也很簡單,只因我等是大周天子的鷹犬。”
這話說得很有些意思,既霸道不講理又十分的心安理得。平心而論其實挺對劉二爺的胃口,當然前提是別把這話對著二爺說。
劉屠狗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細密的白牙:“不知大人是做鷹的還是做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