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蕭河不說話,鬱瑤反倒先開口說:“如果沒事,那就坐下一起賞月吧。”
“哦。”蕭河木訥的回答著,身體不由自主的走向了鬱瑤身邊。
兩人一同坐在了木欄之上。蕭河刻意的遠離鬱瑤坐在柱子旁。
鬱瑤問:“蕭大哥,講個故事唄?”
“我……好吧。”蕭河撓撓頭說:“講個骨笛的故事吧。”
“好啊,今天想問你,可是看你的表情不好,所以也沒敢多問。”鬱瑤笑笑的說。
蕭河對著潔白的月亮,想起了一段艱澀的故事。
那是七年前,那時的他還是一個小小的軍士,接到探子來報,說在極邊之地附近有一隊身份不明的軍隊正在日夜兼程的向烏慈國進軍,約有千百人。先王命眾位軍士奔赴前線,大家跟著烏恆將軍到極邊之地。行路二十天後,軍隊到達極邊之地。就在到達極邊之地的那個夜晚,軍隊便被埋伏起來的敵軍伏擊,將軍隊打的七零八落。恰在那時,沙漠之中起了沙塵暴,一時之間,將天地吞沒。可是,在這緊要的關頭,無一人躲閃,無一人逃跑,砍殺聲、吶喊聲,似鬼哭狼嚎一般,響徹天地間。
蕭河與眾位軍士一起,驍勇奮進,一路砍殺。最終大家憑著驚人的意志暫時的擊退了敵軍。蕭河跟著眾人在一片血腥一片狼藉的沙漠中,尋找弟兄們的屍身。有人被一刀斃命,有人到死也緊緊握著手中的大刀,有人與敵軍同歸於盡,有人在死前還拼命的撕扯著敵軍的衣服,手指用力,掰都掰不開,還有人狠狠的咬下敵軍的耳朵,到死,那隻耳朵都擎在嘴裡。蕭河看到這一幕幕,心痛的要死。
一將功成萬骨枯。
那是他印象中,最慘烈的一場戰役,全軍兩千三百軍士,傷亡人數竟然高達七成。
哀鴻遍野。
大戰過後,風沙也無聲無息的停了,彷彿從來就沒有來過,只剩下的軍士們滿身滿頭的沙粒。
他們圍坐在沙漠之中,疲倦又淒涼,仰望著蒼穹,竟無一人說話。
坐在蕭河身旁的是比他年紀還要小的阿豆,他家在都城中祖傳磨豆腐,到了年齡,他不顧家中的勸阻,毅然決然的參軍,這是他的第一場戰役。他從懷中掏出一隻骨笛,小聲的對蕭河說:“這是一個西藏喇嘛送給我的,說我有佛緣。”在無邊的黑暗中,他幽幽咽咽的吹起了烏慈軍隊軍歌。
亂世湧動,風起雨驟,諸位將士,果毅無雙。
將軍誓死,兵士枯骨,為保家國,捨生忘死。
大風捲塵,初心不辱,大漠埋骨,忠魂永駐。
當笛聲響起時,眾位軍士紛紛落淚,在蒼茫的大漠之中,跟著笛聲,唱起了嘹亮的軍歌。烏恆將軍也坐在軍士中,邊唱歌,邊落淚。軍士們都看到了他的俠骨柔情。
大漠埋骨,忠魂永駐。
這八個字,像是烙印一樣,刻在了蕭河的骨子裡。在後來的半個月內,大家奮勇殺敵,將剩餘的敵軍一舉殲滅,班師還朝。在最後一場戰鬥中,蕭河被一個窮途末路的敵軍,狠狠的刺穿了肩膀,所幸的是,叫阿豆的小兄弟從死人堆裡將蕭河背出來,直到隨隊軍醫來,都一直在他身邊防守,阻擋了數個來攻擊的敵軍,儘管當時阿豆嚇得臉色發白,可他卻像是英雄一樣,守護了喪失戰鬥力的蕭河。
後來,這個會吹骨笛的小兄弟一直跟著蕭河。他們形影不離,成為了生死弟兄。蕭河被調去跟從二王子,阿豆原本可以不去,可他堅持說:“我要和蕭大哥在一起,不管走到哪裡。”無奈,蕭河帶著阿豆前去赴任。
軍士可死於敵人的利刃之下,馬革裹屍,但不可揮刀相向,自相殘殺。
阿豆是在一年多前死的,殺死他的不是別人,而是烏剌合。他不分青紅皂白,直僵僵的就拿劍刺死了傳達訊息的阿豆。蕭河在軍士們埋葬好阿豆的屍身後,痛哭流涕。他為阿豆感到不值,為這個君主感到可悲,也就是從那一刻開始,他打心底裡憎恨起烏剌合,他一心只想為阿豆報仇。
當然,最後的話他沒有對鬱瑤說,講到阿豆死後,他就沉默下來。
鬱瑤聽完這個故事,也陷入了長久的沉默。許久後,她問:“這個骨笛是阿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