瀋陽城外震天的行軍聲,彷彿地府催命符燃燒的獵獵火焰聲音,兵士們才將平靜的情緒瞬間又被點燃,此時沒有人再哭,但是已有不少人已經渾身顫抖。
闖軍六萬餘,不多久便直抵太原城下,闖將劉宗敏下令,兩萬兵立即開赴東、南、北門外,將太原圍成一個鐵桶,剩下四萬人全部駐紮西郊,看著黑壓壓的一片“順”字旗,左良玉知道,主攻方向便是這西面了,可左良玉卻無法將其他方向的守軍調往此處,因為即使不是主攻方向,那一處闖軍的規模,也是守軍的數倍。
城樓上,左良玉神色凝重地看著遠處彷彿無邊無際的闖軍,他更希望此時此刻李自成便下令發動進攻,如此一來還可依靠以逸待勞重創長途跋涉而來的闖軍。可事實定不如左良玉所願,畢竟對面坐鎮指揮的是李自成的結拜大哥——劉宗敏。
劉宗敏這人比李自成更早加入闖軍,對行軍打仗頗有心得,自高闖在位期間,便一直是高闖的得力干將,大大小小打了無數場仗,明軍將領一提到劉宗敏三個字,無一不是恨得牙癢,只是許多人都知道,若真是在戰場上相遇,自己只怕並不是劉宗敏的對手。
左良玉也知道,此仗只怕極為棘手,十有八九,這太原城是守不下了。
雖是這樣想,可左良玉卻不能將這樣的情緒帶給麾下任何一個人,只要有一線希望,左良玉也會拼死抵抗,求得大明的一線生機,只要堅持五日,北直隸省便能向太原城馳以援軍,那時他有把握重新將闖軍推回黃河岸邊,甚至淹死他們。
城外營寨林立,不過全部都是敵軍的,戰事一開始,這些營寨就是闖軍進攻的底氣,也是將太原城與外界隔離的牢籠,外頭想要增援太原,闖軍營寨就是最大的阻礙,太原若失守,守軍想要突圍,這些營寨就是堅固的枷鎖。
論戰廳中,左良玉及一眾將領看著太原城防圖中新畫上的營寨分佈情況,久久不能說出一句話來,半晌後,左良玉才說出一句話:“不愧是闖軍勇將,劉宗敏果真老辣。”
此時,山西省巡撫蔡懋德從城防處回來,對左良玉說道:“左將軍,此時闖軍新至,立足未穩,是否可以先發制人,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左良玉聽蔡懋德這樣說,思考片刻之後說道:“不可,闖軍雖新至,可他們人多勢眾,主帥是百戰老將,貿然出擊只會正中他們下懷,咱們反而落一個得不償失。更何況闖軍一來便開始搭建營寨,此時已初具成型,他們可以仰仗營寨組織防禦,咱們可就是直接暴露在曠野,現下咱們沒有騎兵,只有數百騎衛兵,若步兵出城迎戰只能是任人魚肉罷了。”
蔡懋德聽過左良玉的分析,一拳捶在桌案上,恨恨說道:“如此一來,豈不是咱們處處被動?”
左良玉沒有回答,因為他知道蔡懋德說的正是實話,最近這一年多以來,大明的戰馬幾乎全數增派給了山海關,中原地區的騎兵少之又少,若非如此,面對闖軍的進攻,也不至於每一座城都在被動挨打,在如此短的時間裡,接連陷落這大片疆土。
此時太原城各處都在加強防禦,城牆上二十門弗朗機炮有十二三門都擺放在了西面城牆,城中所有火銃手一併加固西面,其他三個方向均只留下了弓弩手駐防,若此時全力從東面突圍,或許還能保全自己,可左良玉不想這麼做,若是棄城而走,順天府則危矣。
沈絡此時與周遭同袍一起,向城頭輸送滾石檑木和弗朗機炮彈、火藥,他所在百戶只在城下接應物資,由另一百戶抬上城頭,城外人山人海的闖軍他自是看不見,只是他從行軍聲與同袍的神色中知道,那時自己根本想象不到的數量。
此時天色已晚,日頭已經沉入西方,數個時辰的緊張備戰,卻沒有真正開戰,左良玉已斷定,今日闖軍不會再進攻,第二天清晨定會攻城,便讓城樓上弟兄就地歇息,從城下調撥數十小旗登樓警戒,其中就有沈絡所率小旗。
登上城樓之後,沈絡見到了此生從未見過的情形,只見在夕陽餘暉掩映下,遠處曠野之上已經搭建好了數十個臨時營寨,營寨之中密密麻麻數千個土灶,正將火燒得旺盛,隱隱約約還傳來些許闖軍歡快的聲音,彷彿此時他們已經將太原城收入了囊中一般。
闖軍士卒已經在開始埋灶吃飯了,主帥不愧為劉宗敏,他已經料定左良玉不敢出城偷營,索性叫所有將士敞開肚皮狂歡。其實左良玉非是不敢,而是不能,太原城守軍本就稀少,此時出去偷營,人去少了不頂事,人去多了只怕其他方向的闖軍會趁城內空虛直接強攻,本該能多守幾日也會在瞬間破城。
看著對面闖軍的人數和士氣,沈絡開始害怕了,這場仗或許十有八九真的要輸,但他還不想死,遠方還有一個赤白雪在等著,他也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