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人還真是窮瘋了,死了親人,不抓緊時間安排喪事,反而只想著占人家的地和作坊,阿圓的心,一抽一抽的,悶堵的難受。
人命大於天的思想在她腦子裡根深蒂固,她覺得,無論自家還有什麼強大的理由,這一次,都被這條人命給擊敗了。
怪不得前世裡某些個富得流油的單位、學校的門前一停放棺材,再牛氣的單位都得乖乖付出人民幣,要多少給多少,不帶打價兒的。
這就是最先進最有力的核武器,原子彈都比不上的肉彈啊!
看起來,只能忍痛割愛,按照死者家屬所提要求,把荒地把鐵器作坊賠付出去,撫慰李石頭一家喪妻喪母的損失了。
二弟,去通知你大哥沒有?阿圓此刻,忽然想念起那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男人了,她可以不害怕廝打刀棍,她也不恐懼一無所有,從頭再來,可是現在,面對這群白衣索命鬼,她的聲音都是顫抖的。
要不是不肯就此倒下讓這麼多不懷好意的人看笑話,她甚至不能確認自己能否堅持下去冷靜的神態。
他們殺了人了,白老大白老二和她自己,手上都沾上了死人的鮮血,這念頭一出,她就想要噁心嘔吐。
我安排作坊裡的小徒弟去鎮子上了,可是,他們不可能回來這麼早,遠的呢——,白老二緊攥著拳頭,牙齒上下敲動著,這個十幾歲的大男孩,也是第一次面對挺屍門前的慘狀。
阿圓也攥緊了拳頭,望向白老二的眼睛:二弟,就按李石頭的要求,把家業賠給人家吧!一條人命。也算——有個交代——我們都還活著呢,從頭再來,咱還能做得更好!
已經在少年郎眼中積蘊了很久的潮水,終於被揚起的衣袖抹去,老二使勁兒扯了一抹笑出來,點頭:嗯,嫂子你說過,咱有腦子,肯賣力氣,幹什麼都能幹好。何況,咱還有荒地,還有店鋪。還有磚窯,給了他們,一年以後,不,半年以後。咱家還是迷糊陣首富!
叔嫂二人下定了壯士扼腕的決心,捨棄一部分財產,換來一個心安,也值得。
如果,李石頭肯在這個時候收場,那麼。他就能謀取到籌劃了幾天幾夜的最大收益,以他的見識,能抓住生財的荒地和一本萬利的鐵器作坊。就是最理想的境界了。
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旁邊的助威者,看到了白家大勢已去,兩個主事的垂頭喪氣一副任人宰割只求安事息人的表情。怎麼可能輕易放過?
里正昂首挺胸走到了隊伍最前列,義正詞嚴的高聲喝道:咱迷糊陣頭一次出了惡狗傷人的大事件。如若不嚴肅處理,誰敢保證不出下一次?都在一個村住著,只顧得自己家悶聲發大財,全然不理會同村人還在捱餓受苦,竟然仗恃著腰包裡有銀子,隨便放出狗去撕咬同村的婦人,這件事,不僅僅要賠給李石頭家的損失,還要賠付咱們迷糊陣全村,上天賜予我們村子的財富是有限的,都被你們一家颳走了,叫我們吃啥喝啥?那荒地跟鐵器作坊就歸了李石頭家,你家的宅院也要充公還給迷糊陣,白承光還在鎮子上買鋪子開面館,你們家還有的是錢呢,上次那麼多老孃兒們都受到了驚嚇,這筆賬也得算!
不得不說,強盜也是有邏輯的。
里正的話,就像在混沌的暗夜裡亮起了一盞閃光的明燈,一下子就照亮了跟隨者的方向,家裡老孃兒們來看過熱鬧的漢子,立刻激動的叫囂起來:我家婆娘也來了,也驚嚇到了,現在——現在還爬不起來炕呢!我們家得要那個拉麵館!
我家還有呢!不能單便宜了你們家,我娘我媳婦可是也都跟來了,你媳婦能撿了便宜熱鬧看,還是我媳婦上你家門喊著來的呢!
臭三子,你們兩家的媳婦能來,還不都是我媳婦在村裡抄呼著喊的大家夥兒?白翠花來鬧騰以前,先知會的就是我們家,那拉麵館得給我!
好吧,分贓不均總是有的,黑吃黑現象也時有發生。
這還幸虧白老二新購置的兩處鋪子還沒透露出去,要不然,那也是直接被瓜分的主兒!
八國聯軍打進華夏時,也是經過了這樣一番華麗麗的爭執吧?挑了一個由頭,大傢伙蜂擁而上,你拿這個我取那個,根本不需要經過主人家的同意,他們自己商量商量就定奪了。
阿圓渾身的血液都要沸騰起來,臉色也充上緋紅,她不怕受窮,不怕捱打,但是,侮辱她蔑視她任意踐踏她的存在她的尊嚴,她很怕的!
賀聰帶著磚窯上的壯小夥子們趕來了,頭前跑的最快的,是那些阿圓曾近求神拜佛想要趕緊送走的——歪瓜裂棗。
什麼鳥人?也敢上門來欺負我們大姐?弟兄們,輪傢伙砍死他們狗日的!阿牛的嗓門粗礪跟在石頭上打磨過的一樣刺耳,那話又糙的沒邊沒沿兒,可是,在此時的阿圓聽來,是那麼優美那麼動聽那麼——熨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