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2017年的秋天,我們準備回國。
研究生早就讀完了,只是一直沒有回去的想法,才拖到現在。
回國的前一天,在肅殺的北風中,李冉坐在一屋殘枝敗葉前,看著枯萎的月季,給我講了故事的結局。
最後一塊拼圖終於輕飄飄地落到我懷裡,從前的畫卷點上了最後一筆,在我眼前鋪陳開來。
少年輪廓的勾線清晰明瞭,一如我眼前的男人,眉眼間隱隱約約重影交疊,好似那個深秋的最後一片落葉。
一切的一切,始於滿牆的月季,和一個天真的姑娘。
她的母親生前最喜歡月季,所以她種了滿牆的月季去紀念她的母親;而她死後,她唯一的兒子也種了滿屋的月季來紀念她。
她死在了最幸福的時候,家庭圓滿,事業有成,人生無憾。
上天總是偏愛她,用死亡把她與真相隔開,卻要蹉跎她的兒子。
要那個正值青春,肆意張揚,意氣風發的少年如何相信,他的父親早已背叛他的家庭。
甚至於,在他母親去世未滿半年時,他的父親就把那個女人娶進了家門,還帶來了一個孩子。
他不能理解。
在又一次的爭執推搡中,那個比他小五歲的弟弟摔下樓梯,成了植物人。
他的繼母當場就瘋了,他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裡,從這個他所怨恨的女人的聲嘶力竭中聽明白了。
原來父親是被逼娶的母親,從小的青梅只能沒名沒分帶著孩子藏了一年又一年,才等到母親去世。
而他那天真的母親什麼都不知道,面帶笑容地走向死亡。從小被寵溺的公主以為人生圓滿,她的兒子撕開回憶的一角,卻發現不過是場自欺欺人的陳年舊夢。
母親是良善之人,溫柔了一輩子,凡事未語先笑,讓人三分,所以上天瞞住她的眼,把她早早帶走,不讓她看見人生的悲劇。
而他,他在一片混亂中看向自己的雙手,那雙手修長白皙,從小開始彈吉他,捧著電腦敲出一串串程式碼,如今蒙上了一層塵埃,那塵埃像血一樣鮮紅,沾滿他的雙手。
他想,大概是上天知道他會犯錯,所以只帶走母親,不帶走他,逼他睜開雙眼,看清這醜態百出的鬧劇。
高二那年,他被逼出了國,帶著母親送他的那把吉他,孤身一人去了聖彼得堡。
天涯海角,牽掛盡斷。
他一個人艱難地求學,生存,靠著從前那些遙不可及的美夢,熬過了聖彼得堡一年又一年的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