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彈了很多首曲子,每一首都很短。
我沒有聽過這些旋律,它們聽起來不是歌,而是很多碎片。在某一年某一天,在人生中的某一時刻,被時間截下來的碎片。
我聽出裡面含混複雜的情緒,看見少年的影子。我開始猜這一首是他什麼時候寫的,那一首又是什麼時候。我聽出少年的倔強埋著苦澀,固執地將思念藏在樂聲裡,也聽出後來歲月磨平一切,孑然也不再那麼難過。
“都是以前寫的,”他扯扯嘴角,放下吉他,“不怎麼樣。”
我用手指抵住琴絃,“好不好聽是由觀眾決定的。”
“把所有曲子都編成一首吧,”我說,“叫它《活埋》。”
他問:“為什麼要叫《活埋》?這名字聽著不吉利。”
我沖他眨眨眼睛,狡黠地笑起來,不肯告訴他答案。
李冉無奈地嘆了口氣,又問:“那你要挑哪些部分?”
我還是不說話。
黑暗中,我聽見一聲微不可察的輕哼。我的眼前忽然出現一個抱著吉他的小孩兒,正賭氣背過身去,不肯理我。
而我,我依舊沒有告訴他答案。我只是把手伸過去,緊緊貼住他的手腕,與他十指相扣,脈搏鼓動處,變成兩個人的心跳。
有那麼一瞬間,我們心跳重疊。就在那一刻,賭氣的小孩兒別扭地轉過身,又變回了大人。
我想告訴,他每一首曲子都很好聽。
那些曲子將時光倒流回溯,串起來,為我織出了他的從前。年少的歲月被燒錄進旋律,化成一兩清風,載我滿船的夢。
但我又想,哪怕我什麼都沒說,在心跳糾結的那一刻,他也什麼都能懂。
李冉陪著我,一直熬到了天光乍亮,把所有曲子都串在了一起,最後,他還把我胡亂彈的那一段加到了曲子的末尾。
睡去前,我想起那首詩。
我今豈是輕生者?
只為從前死過來。
只為從前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