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死了。
阮雲琛垂下眼瞼,目光落在那隻蜷縮的手上,停留了片刻,又迅速移開。她的手插在兜裡,手指無意識地搓著口袋的布料,指尖有些發涼。
屋裡的氣味有些悶,混著煤油燈微弱的煙味和潮濕的木頭味道,讓人呼吸不暢。
她深吸了一口氣,像是試圖壓住心底那股煩躁和別的什麼東西。那種東西,說不清道不明,像是一團膠著的霧氣,繞在心口,讓人喘不過氣來。
——這又關她什麼事?
她不是來處理這些事的,也沒興趣。
阮雲琛的目光掃過男人站得筆直的背影,又掃過女人緊摟孩子的動作。牆上的煤油燈搖晃了一下,光影像是在牆面上跳動,斑駁得像一幅被水沖刷過的畫。
她偏開頭,微微轉了一下肩膀,像是在試圖甩掉什麼難以言喻的情緒。鞋底輕輕踩在地板上,木屑細碎的響動傳進耳裡。
角落裡傳來輕輕的響動。
她側頭看去,看到另一個孩子蹲在那裡,雙手捧著一匹木馬,像抱著什麼稀世珍寶。他的手指用力得發白,捏著粗糙的木料,似乎在藉此對抗整個世界。
孩子察覺到她的目光,瑟縮了一下,小臉埋在木馬後面,偷偷朝她瞄了一眼,又迅速低下頭。
阮雲琛的指尖微微動了動,下意識地想把手插進兜裡,卻發現那巨大的兜裡,除了欠條,什麼也沒有——空蕩蕩的。
“你們拖欠的債,什麼時候還?”阮雲琛開了口,語氣平靜得沒有起伏。
年輕男人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他的唇抿得很緊,喉結滾動了一下,像是想要說點什麼,卻被老人伸手按住了肩膀。
“我們……我們再湊湊……”老人開口,聲音嘶啞而顫抖,像是生了鏽的鋸子在木頭上拉動。“再給我們幾天時間。”
“幾天?”阮雲琛轉頭看著他,目光落在老人鬆垮的衣領上,那裡面露出的鎖骨瘦得像幹枯的樹枝。
她沒說話,眼神移開了一瞬,重新落回到年輕男人身上:“小玩具賣不了幾個錢,你們湊得到嗎?”
年輕男人的肩膀明顯一抖,嘴唇張了張,卻沒能說出話來。他的手不知所措地捏著一塊破布,指節發白,像是在用盡全身力氣抵禦某種羞恥感。
孩子似乎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悄悄縮了縮身體,手指用力捏著一隻粗糙的小木馬。木馬的尾巴有些毛刺,紮進他的手心,卻沒有讓他鬆手。
他的小臉蒼白而瘦弱,眼睛裡滿是警惕,卻又努力裝出一副什麼都沒發生的模樣。
阮雲琛的目光落在那隻木馬上,孩子捏得那樣用力,指節都泛白了。木刺紮進了小小的手掌,手心起了一道道紅印,卻還是緊緊地攥著,像是那東西能護住一切。
“房本呢?”她的聲音很輕,像是落在空氣裡的一片灰塵,不夠重,卻足夠沉。
空氣在一瞬間凝滯了。
緊接著,角落的女人猛地抬頭,瞪大了眼睛,像是聽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嘴唇顫了顫,沒有立刻回答。
她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屋子深處的櫃子,動作小得幾乎看不見,但對阮雲琛來說已經足夠。
“你!”年輕男人突然出聲,低沉的怒吼像是一頭被激怒的獸,他一步跨上前,擋在女人和孩子前面,眼神裡是掩不住的憤怒,“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阮雲琛沒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