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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月光皎潔如練,寢殿闃然無聲,微弱的鼾聲格外清晰。趙濯靈盯著窗戶裡瀉出的光線,良久,從枕下摸出一把刀子,看向身側。
李盈的胸口有節奏地微微起伏,她只要舉起手再狠狠落下,就能結束這起伏,也結束她的生活。
可然後呢?天下大亂,趙家全族連坐,而她,罪行昭於史書。何況,自己真的能下得去手嗎?他好歹是個有血有肉的人,雖對她苛刻,對外倒算不上暴君,他可是先帝親自選出來的人啊,她到底該怎麼辦?若書中聖賢遭遇此難,又當如何?是忍辱偷生、輔佐君王還是……
她盯著他的臉,手懸在半空中,掙紮的眸光漸漸濾下堅決之色,那雙緊緊交握的手狠絕地沖了下來,就在離她自己胸腹一寸的位置時,被另一雙手截住。
她拼命地掙紮,試圖以身體靠近刀尖,推搡間,鋒利的刀刃劃過她嬌嫩的面板,在右臂留下紅色的長印。
李盈趁機奪下刀子,扔了出去。
“你瘋了?!”他目眥欲裂,“來人!”
莊衡疾步而至,隔著簾子問何事。
“召奉禦,快!”
殷紅的鮮血不斷滲出來,很快染紅了雪白的裡衣。
李盈撕了衣角,手忙腳亂地綁住傷口,一邊打結一邊觀察趙濯靈的臉,生怕她下一息就闔了眼睛。
她蹙眉笑道:“這點小傷,死不了人,你要是遲些來奪,我現在已經羽化登仙了,那才是幫了我大忙。”
“閉嘴!”他暴怒,“從今日起,你給我滅了這念頭,你若走了,活著的人也別想好過!”
趙濯靈冷笑一聲,閉上眼,不願再言語。
江奉禦麻利地上藥包紮,躬身退至外間,向莊衡細數注意事項,卻沒見李盈站在帷後豎耳細聽。
莊衡送他出門,囑咐道:“江奉禦,這次的醫案……”
老翁瞭然,拱手道:“某明白。”
若如實記載,貴妃半夜三更受了刀傷,那無異於在前朝後宮掀起巨浪,直指貴妃刺駕。江奉禦歷經三朝,服侍兩代李家人,什麼事沒見過,他很清楚怎麼應對。
李盈回到榻上,親自給趙濯靈換了幹淨的中衣,塞了參片在她唇間。動作雖生澀,卻做得小心翼翼。最後撫著她的發,頭一點點偏過去,埋進她肩頸處。
“泊容,不要離開我。”
這是李盈第一次有失去她的緊迫感。即使在她逃離出宮的一個月裡,他也始終相信早晚能把她捉回來。可今夜,她要死在他身畔,讓他一生難安,讓他遺臭青史。他絕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他又呢喃:“你剛剛為何不殺了我?為何傷害自己?”
黑暗中,趙濯靈睜開眼,笑聲飄忽,聲音輕佻而冷漠:“李盈,你是不是愛上我了?”
他抬起頭,微顫的手覆上了她的眼睛和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