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朝,專寵都不是好事,尤其是在皇後無過且育有皇子的情況下,沒人希望後宮的穩定局面被打破,史書上,廢長立幼的教訓足夠深刻。
弘業帝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如果他猜得沒錯,立儲諫書已經躺在了紫宸殿的案頭。
思及此,他無聲冷笑,隨手將書卷棄置一旁,俯身看著趴在他膝頭睡熟的趙濯靈。
他伸手輕撫上她的後脊,像哄嬰孩安眠一般,眸中只餘下一片溫情柔意。
穿過宮門時,趙濯靈從夢中驚醒,李盈見她臉色煞白,握著她的手擔憂道:“做噩夢了?”
她眼中空洞,神色茫茫。
李盈的手攥得更緊了,追問道:“你怎麼了?”
半晌,她搖了搖頭,掀開簾子看了眼,“已經到了。”
——
每年隆冬時節,宮中都會辦一場擊鞠賽事,弘業帝做皇子時尤好此道,登基後常與近臣武將在毬場一較高下。
清思殿毬場前幾日剛用油澆過,平整如鏡,看臺上坐著稀稀拉拉的觀者和教坊內人,主位卻空著,原應安坐此處的弘業帝正站在場邊,足蹬嶄新的皂靴,一手攥著韁繩,一手執球杖。
他身旁是穿著翻領團花胡袍的趙濯靈,頭發束成簡單的錐髻,只簪了根金釵,拿著同樣用虎皮包裹的球杖,牽著同樣膘肥體壯的突厥馬。
她個頭雖不高大,勁裝打扮卻生出俊逸之氣,讓李盈挪不開眼。
“我說不來不來,你偏讓我來,待會出了醜,莫怪我煞風景。”她劃拉著球杖,抱怨道。
李盈拍了拍她的肩頭,勸哄著:“你不是總嫌宮中無趣嗎?不如來舒舒筋骨,今日場上都是熟人,盡管放開了玩。”
趙濯靈遙見舊友走過來,點頭示意,話卻是對著身旁之人說的:“我不擅擊鞠,要是出了差錯,陛下可莫怪罪。”
擊鞠需要好馬和毬場,平民出身的趙濯靈進京任職後才體驗這種貴族玩樂,先帝李巽對馬球興致缺缺,無心和閨友切磋,虧趙濯靈膽子大,不懼這種激烈而危險的活動,上過幾次場,技藝卻一般。
崔鈺、盧辯等人走過來時,看到弘業帝耐心的溫言細語,無不微詫。
“臣拜見聖人、貴妃。”
“免。”
“貴妃也要上場嗎?”盧辯笑問。他是中書令盧洵的嫡長子,永定帝李巽的表哥和伴讀,也與李盈交好,少時便以英俊風流聞名兩京,為人詼諧機警,圓滑如魚。
弘業帝舉起球杖點向遠處,笑道:“今日雙方都有女子,絕對公平。”
那是他特意召來的幾位郡主,李盈只有永定帝一個姐妹,皇族近親的小輩女子裡,也就叔父平王之女能拉來湊個數。與趙濯靈不同,出身隴右軍事貴族的李氏王朝,男女尚武,立國之初,還有巾幗公主率兵助太祖奪江山,即使文弱如永定帝,騎射也是一流的。
幾人順著球杖看過去,應承道:“臣謹遵聖命。”
“你們都是毬場健將,有我在,定玩不痛快,我還是退出為好。”趙濯靈把球杖塞給弘業帝。
又被他推回去,“既來了,豈有反悔之理?”
她只好硬著頭皮拿回來。
眾人暗笑不已,各自思量,罕見男女同場擊鞠,今上為了取悅貴妃煞費苦心。
崔鈺道:“貴妃若中途不適,可隨時舉杖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