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右軍也算有心了。而且阿元所言,也並不全對。右軍之意,或真指我關中不過是小小池塘。
然而右軍想錯了,若那些雄關都是不可逾越的天塹,那麼放眼時間,還有什麼比滾滾大江更能稱之為天塹的?
北有大江,南有瘴氣,東為大海,西為大司馬扼守之荊州。如今的江左各家,豈不是比餘更像是那池塘之中的游魚?
水榭亭臺,看上去奢華,可是他們終其一生所能見到的,恐怕只有門戶之間、庭院之內的那點兒勾心鬥角罷了。
世事之多、人間之大,江山秀美、萬民安樂,如此景象,是江左眾人此生都沒有辦法見到的。
這池中物,說的是我又如何?四關之地,從來都不是關中的屏障,而是從關中向四面出擊的出口。反倒是那大江天塹,似乎在古往今來,被當做不可逾越的屏障,更多一些。”
謝道韞沒有再捲起畫軸。
她輕輕笑了笑:“既然夫君不著惱,那這幅畫便掛在書房,讓往來世人知曉,王右軍的畫工,也不過如此?
若是日後真如夫君所說,江左反倒是成了這池中物,夫君這幅畫更是能給大家些許警示。”
杜英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要說狠,還是你們女人心狠啊。
接著,他抽過來一張紙:
“既然右軍以此為禮,不喜歡金銀之物,那餘也不妨以一首詩贈之,阿元可否為我磨墨?”
謝道韞想了想,搖頭拒絕:
“夫君口述便是,還是妾身來執筆吧。”
杜英的神色僵硬了一下。
他明白謝道韞的意思,自己的書法也就是能夠看明白是什麼意思罷了,相比於王羲之,自然天差地別。
到時候王羲之若把自己的這首詩直接掛在牆上怎麼辦?
怕是也要為往來賓客所恥笑了。
杜英果斷拒絕了這種丟臉當陪襯的可能,乖乖磨墨,同時低聲吟誦道:
“我家洗硯池頭樹,朵朵花開淡墨痕。不要人誇顏色好,只留清氣滿乾坤。”
謝道韞緩緩寫下這首詩,小心吹乾墨跡,端詳著自己的筆畫,娟秀細膩,自然有區別於王羲之書法風格的地方。
而且杜英的詩,再加上自己的書法,正是表明這是杜英和謝道韞夫婦兩個共同送給王右軍的禮物。
如今的謝道韞,很享受這種夫妻齊心的舉動。
細細琢磨杜英詩詞之中的意思,謝道韞微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