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每天說話之後,他才發現她身上經常有莫名其妙的傷痕出現,有的時候是脖子,有的時候是手臂,有的時候甚至是在臉上。他覺得奇怪,沒看到她經常摔跤啊,怎麼身上老是有淤青?
不過他也沒放在心上,畢竟那時候他根本不知道這世上會有那麼狠心的家長。
時光流逝,直到六年級他們還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關係,他對發生在她身上的一切一無所知。在奧數競賽上獲得一等獎的他早已內定好全市最有名的初中重點班,對於即將到來的小升初考試毫無壓力,每天放學後不是踢球就是打遊戲,開心快活的不得了。
某天他在踢球時被敵隊後衛一個攔截,直接後腦勺著地摔倒在地上,當下便人事不知,被一幫同學和老師手忙腳亂的送去了醫院。
醒來時,發現爸媽都在他身前愁眉苦臉,自己的腦袋則隱隱作痛。爸媽說他的後腦勺縫了好幾針,需要在醫院靜養幾天。他對此也無所謂的很,只要求他們必須把自己的電腦帶來醫院。
哪知快出院的前一天,他卻在醫生查房時聽到他熟悉的名字。
“現在怎麼這麼多小孩子頭破血流?這邊兒的後腦勺縫針、隔壁那邊兒的額頭縫針。”
“有的孩子是自己摔的,有的孩子則……咳,造孽啊!”
“怎麼了?”
“我跟你說,那個叫謝朝露的孩子是被她爸爸打成那樣的,據說送進來的時候都小便失禁了呢。”
“不會吧?那爸爸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啊。”
“所以說人不可貌相啊……”
陽翰笙聽到這裡便連忙下床跑到隔壁病房,果然看見謝朝露毫無生氣地躺在病床上,額上纏了層層紗布,卻還隱隱有血跡滲出。
那對他來說,是極其震撼的一幕,直到現在仍然記憶猶新。
他彷彿是偷偷出宮的釋迦摩尼,第一次見證了生老病死。
一瞬間,關於她的一切都有了解釋。她的畏畏縮縮,她的唯唯諾諾,還有她的戰戰兢兢。
原來這些都不是天生的。
她並不比他天生陰鬱自卑,她只是被惡劣的生長環境影響了。
他自小聰慧,早已學過南橘北枳的典故,說的是南方之甘橘一旦移植淮河之北就會變成苦枳,但在那一日之前他的理解始終只是停留在字面上而已。
大概男孩子都是具有英雄情結的,他固然知道自己無法拯救她於水火之間,卻在那一刻暗下決心,以後一定要對她好一點。
小學畢業的時候,全班同學紛紛交換紀念冊。在別的紀念冊裡都只是寫了“祝好,勿念”這一句話的他卻特意在她的紀念冊上留下了自己家的地址,並叮囑她上初中之後也一定要寫信給他。即便再後來隨父母移民加州,他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她這個小可憐,時常擔心她是否還在遭受虐待。
誰知一晃眼,他們都已長大成人,而她也不再弱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