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遮了巍巍帝都,只望得見雪林枯枝雲燒天。
“想著給你爹報仇?”元修蹙眉問,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她的心情他理解,只是此案撲朔迷離,要查她的殺父仇人,先要查柳妃,柳妃之死似與姑姑有關,他只望一杯毒酒賜死她爹的人不要是姑姑,“此案涉及皇室朝官,怕不那麼容易查,回了盛京……我幫你!”
暮青點了點頭,兩人再沒說話,只並肩看那湖光山色,紅霞照雪,待夕陽落入山後天色暗了下來便下了山去。
元修在暮青帳中用了晚飯,明日還朝,四更便起,用過晚飯元修便回大帳歇著了。
但這夜註定是個不眠夜,暮青睡不著,半夜出了帳去。
六月爹故去,如今年末,半年時日,她終於到了盛京。
暮青披著大氅,目望盛京城,卻見前頭有人行來。
軍營裡升著火把,火光如繁星,來人一身都尉軍袍,相貌俊秀,氣度如劍,鋒銳割人。
暮青微怔,數月不見,從軍時驕傲毛躁的小子倒真像個將軍了。
自暮青去了大漠,與章同就沒再見過,分明在同一軍營,卻各自有事忙,今夜撞見,章同一時怔住難行,只知深望著暮青,直到身後跟著的一隊新兵給暮青見禮,他才反應過來,皺眉道:“夜深天涼,不在帳中待著,出來吹什麼冷風?明日還朝受封,激動得睡不著?”
數月未見,再見她,擠兌她的毛病還是改不了。
暮青看了眼章同身後的兵,道:“今夜是你帶人巡營?”
新軍剛到西北時,章同還是陌長,手下領著百人的兵,如今已升了都尉,領兵兩千五百。都尉無需夜裡巡營,他卻依舊做著這些軍中低階將領做的事。
這些日子雖未見,韓其初卻與暮青說起過章同。
她在地宮裡的那段日子,西北軍與五胡戰事不斷,新軍小規模的參與過戰事,章同跟著老熊在外圍誘敵,助大軍打過幾回勝仗,因作戰勇猛,元修回來後圍剿狄部,曾命他領一小支新軍半路襲截偷到烏那作亂的狄軍,章同殺了那狄軍將領,立了軍功,回來便升了都尉。
“你的傷如何了?”暮青問,聽聞章同曾為誘敵,腹背捱了兩刀,一身是血將胡人誘入了包圍圈,便是那一戰他成就了勇猛之名。
“不過是刀傷,沒死就能好!你以為跟你似的,風寒還能病上好幾日。”章同傲氣一笑,逮著時機又擠兌暮青。
暮青沒回嘴,兩人相視,半晌後都笑了笑。
數月未見,各自忙著,卻都打聽著對方的訊息,當初一同從軍同帳同席的戰友情義,終究不會因時日而淡。
“別在帳外吹風了,著了風寒,明日可上不了朝。我還得巡營,先走了。”章同道一聲便帶著人往前頭去了,一路未再回頭。
明日進京的都是軍中高階將領,將軍往下皆在營中等候聖旨,不必入朝。他不能隨她一起進城,也看不到她披甲受封之景了。其實他也不太想看,他希望那披甲受封之人是他,可這一日對他來說未到,那他寧願留在軍營裡,做他該做的事。他不介意升了都尉還帶兵巡營,日後他升軍侯亦或封將,他依舊會帶兵巡營。他就是要做的那低階將領的事,與兵同食同寢,帶出一幫生死兄弟來。
這一生,論大才他不如她,論官位,只要她身份不露,他也許永在她之下。但她女子身份大白天下的那日許會有險,那一日他算不出是近是遠,若在近處,他武職尚低,難以領兵救她,至少有一些願意與他同生共死的兵隨他救人。
暮青望著章同的背影,瞧得出來數月來他心性沉穩了許多。其實論為將,她不如章同,連兵書她都未讀過。本朝最不務正業的武將便是她了,身在軍營,心在復仇,領著武將的俸祿,幹著仵作的事。
待爹的仇報了,這一身將袍她終是要卸了的。
待章同的身影不見了,暮青才回了帳中,剛要歇下,韓其初又來了。
看著進帳來的韓其初,暮青道:“看來今夜都睡不著。”
韓其初施禮道:“有一事白日不便說,只得夤夜來見將軍,若不說,在下確實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