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兆基抱拳微微一拱,道,“江湖有言,刀不稱王豎子狂。以前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也特地問了許多人老江湖。他們說法不一,讓我也是模稜兩可。但就在剛才,我坐在花園裡沉思,想到了今日王師退出江湖的大事,便忽然如有靈光乍現,似乎明白了這句話的真諦。或許我想的不對,不過藉著今日這樣的場合,我便卻之不恭講講我的理解,如有錯謬,還請海涵。曾有人對我說,這句話是一個典故,是說曾有一名刀客在未成名之前心浮氣躁舉止輕佻,自以為天下在手無人可敵,於是乎滿天下去闖,去撞,任何人在他面前,無論是前輩亦或是同輩,似乎都不是他的對手,而低他一等,於是乎便在老前輩面前出言不遜舉止粗魯態度蠻橫,直到他被人擊敗,才幡然悔悟曾經的無知與愚蠢。這種說法也有點道理,說的是任何人都要有謙卑的心態,而不是目空一切忘乎所以。但,這種說法我認為還是不對的。”
朱兆基緩了緩氣,只覺得那一雙雙眼睛無比的謙恭與殷切。
“我認為,這句話的真諦應該是,家國天下甚至江湖,都要有規矩,有規矩人便會守規矩,才會變得謙恭而文明。為什麼這麼理解呢?我們想想,一個前輩,一個大家,一個強者,在我們面前我們會如何?我們會目空一切班門弄斧炫耀自己嗎?不,我們會謙卑,會敬畏,就像有一股力量在指引著我們要遵守什麼。對,大抵就是這個意思。刀不稱王豎子狂。為何是刀,而不是劍,不是槍,不是其他的?因為刀乃百兵之祖,又代表著兇唳,更是一種力量。刀不稱王,便是無序,無序自然沒人會去遵守規則,便如群魔亂舞,你爭我奪,一片混亂,也導致豎子猖狂。所以,無論是江湖,還是儒林,亦或是武行,都需要一種約定成俗的規矩存在,才能讓秩序井然,人心歸安。”
有人在交頭接耳,低聲說著什麼。
朱兆基雖然看見,卻不以為意,只要有大部分人能如此安靜的聽他說下去,便證明他今日來的沒有白費。而身側的戰珏卻是大腦一片空白,緊張的不知所措,如個雕塑似得站在那裡。朱兆基明顯是放鬆下來,再沒了那一絲一毫的緊張與不安,反而如在自己的地盤可以揮斥方遒似的。
“正因為我們的約定成俗,正因為我們的規則遵守,所以,我們也能如今天這般的為王師的金盆洗手大典匯聚一堂。你們中許多人與王師有過交情,你們中有許多人是因為仰慕而來,而有一些或許是因為別的,但不管是因為什麼,至少大家心裡都是為了王師的功成身退而心喜。畢竟,江湖風浪多,如此成名已久名望高遠的前輩,能全身而退頤養天年,也是江湖的吉兆,正說明這些年江湖的太平與和諧,也說明這些年江湖中各大名門正派和前輩名宿為了江湖的穩定而傾注了心血。這是所有人的歡喜,也是所有人的碩果,需要大家為此同飲一杯,以示感激和敬仰!”
雷鳴的掌聲倏然響起,洞徹天地,宛若連那屋宇也在一起吶喊。
只是,天仍然是陰沉沉的,那烏雲卻是越來越厚,矇蔽了天日。
朱兆基已是說完,一個穿著玄色衣服的男子手持線香,躬身緩緩的從右側石階下走來,到了朱兆基的面前。朱兆基面色一肅,躬身接過那點燃的線香,低聲說了句什麼,那玄衣男子便退步到了第七層的石階上。朱兆基深吸口氣,眸光掃了一眼面前的人群,然後仰起望天,緩緩轉身,眸光充滿恭肅的望著祭壇,一甩袍裾,雙膝跪地,那兩名甲士已是退讓到了五步之外,戰珏不知所措的跪在了朱兆基的身後。
朱兆基一跪三叩,然後往前走了三步,又是一跪三叩,如此往復,到得祭壇前的爐鼎前,他磕了九個頭,隨後起身,將線香插入爐鼎之中。
香菸嫋嫋,銅鼎清幽。
朱兆基右手一揮,西面立時傳來了鼓聲。順著那聲音傳來處望去,可見到一排的鼓立在架子上,九個赤著上身的魁梧男子手持木追,重重的有節奏的敲擊著那鼓。鼓聲如雷,莊嚴而肅穆,如在演奏一曲恢宏而典雅的古老音樂。那鼓聲震動人心,將人的雜念驅散,讓人無比澄淨而虔誠。
而此時,在祭壇數里之外的街上,花月已是帶著月娘在一攤販前坐下。月娘顯然是餓壞了,只是埋頭吃著東西。而花月卻是面帶疲憊和失望之色,眸光憂鬱的望著那過往的行人。難道他真的死了嗎?真的不會出現在龍門城了嗎?
“花月姐姐,你說小蓮姐姐他們去哪了啊?為什麼找不見他們?”
滿嘴是油的月娘抬起頭問道。花月呆了一呆,搖頭道,“他們興許有自己的事情,著急去做,所以沒顧得上告知我們。”
“小蓮姐姐不是說他們會在龍門待一段時間嗎?能有什麼急事呢?”月娘不解的嘟了嘟嘴道。
花月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笑道,“大人總有很多自己的事情,你還小,不懂的。”
月娘癟了癟嘴,哦了一聲,便繼續吃著。其實花月自己心裡也有疑惑,只是自己與他們又攀不上什麼很深的交情,人家要走,自己管得著嗎?人家不跟自己說自己也沒理由責備啊!更何況來龍門城的路上都是那仇四照顧著,人家已經給了自己很大的人情了!人有的時候要知道度,不能一直依賴別人。花月望著那來往的人,卻又是迷惘起來。
找不到他,自己又當如何呢?自己能去哪呢?
“咦,”月娘忽然望著遠處道,“花月姐姐你看!”
花月吃了一驚,瞥了月娘一眼,便順著她所指方向看去,卻一頭霧水。花月道,“看什麼?”
“花月姐姐,你看那人是不是小荷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