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徐多藝再次見到瞿恩,他還是一如當年在滬上之時,風度翩翩,破舊的紅軍軍服根本無法掩蓋他的風采。
此時的他躺在一方躺椅上,竟活似一尊彌勒佛。
“您好,瞿教官。”徐多藝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嗓音此時竟有些微微顫抖。
聽到徐多藝的聲音,原本愜意側躺的瞿恩猛然起身,不過轉瞬之間他的神情便又變得平和且從容了,甚至還對徐多藝微微一笑。
“老範,你就別在外面候著了,準備點好飯好菜,為你們楊主任接風洗塵。”瞿恩仰起頭對站在門外的範希亮道。
徐多藝心中嘆氣,此時發號施令的瞿恩,哪裡像是被軟禁在此處的囚徒,不知道還以為他才是此地的最高長官,這分氣度確實是令人心折。
“瞿教官,您和楊主任也是老熟人了,那你們先談著吧。一會兒,我們邊吃邊聊。”範希亮毫不懷疑地去安排酒菜了。
“你為什麼不走?為什麼不聽我的建議!”範希亮離開後,徐多藝方才壓低聲音道,他的面目顯得有些猙獰,宛如一隻野獸在狂怒地低吼。
“腿傷了,出不了遠門了。”瞿恩則是一臉祥和,“而且總要有人留下,為什麼不能是我呢?”
徐多藝握緊了拳頭,他明白瞿恩的意思,人人都可以為革命犧牲,他瞿恩也不例外,所以有陳年腿傷在身的他,方才主動申請留下來打游擊。
“立仁,你不必傷心。理想的實現,必須有人為之付出生命。只要理想得以實現,縱然犧牲了我的生命,又有何妨。”瞿恩竟還在笑。
徐多藝深吸一口氣,而後一字一句道:“一定會的,我向你保證。”
“那就好。”瞿恩道,“其實你能來送我最後一程,我是很欣慰的。”
“可我手上沾了你的血,你讓我於心何安。”徐多藝拍著胸口道。
聽到這話,瞿恩臉上方才露出幾分歉意,道:“那只有辛苦你了。”
“沒想到你還有這麼殘忍的一面。”徐多藝移開了視線,嗤笑道。
“好了立仁,接下來便公事公辦吧,千萬別讓人看出什麼破綻來。”瞿恩叮囑道,這般境況之下二人間也沒有什麼絕密情報可以傳遞了,他只願心懷理想,從容赴死。
“沒問題,瞿教官。”徐多藝面色一變,宛若寒冰。
瞿恩本身則不用任何偽裝,好似無論何時何地,他都是這麼儒雅從容,臉上也總是掛著那抹和煦的笑容,宛若聖人。
範希亮回來了,酒菜已經備好。
三人入席,席間徐多藝按照流程對瞿恩進行招降,兩人合力演了一出精彩的對手戲,結局卻是早便註定。
徐多藝不是沒想過讓瞿恩詐降,但是這種事情有一就有二,一開始說登個宣告就行,後面肯定要得寸進尺,直至把他變成真正的叛徒。
老蔣又不是傻瓜,糊弄不了的。
更何況瞿恩這等聖人般超脫的人物,又怎麼可能以此等方法苟且偷生呢,他更想帶著自己光輝的理想慷慨就義。
別無他法的徐多藝和範希亮只能將把情況報告給了老蔣,並提出希望將瞿恩轉回金陵關押,試圖保住瞿恩的性命。
然而老蔣的回電卻讓兩人絕望:“不必押來南京,予瞿犯黃埔禮遇,就地槍決。”
“黃埔禮遇。”徐多藝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詭笑,終究是保不住瞿恩的性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