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縣修繕城牆以及城門之事進行的相當低調,衙門既沒有公開宣告,也沒有張榜帖文,儘管如此,吳家依舊僱了近百名工匠在之後停雨的幾天裡緩慢開工起來。
衙門裡抽調的十幾名負責監管的衙役每日傳上來的情況總結起來大抵只有四個字:勤勤懇懇。
這種俯首甘為孺子牛的犧牲精神讓秦時一度懷疑自我,難道吳中承當真是那種不為名不為利,只為建設好鄉里的義商?自己以為的救安縣百姓於水火的正義之舉難道只是在迫害忠良?
這種詭異的念頭,直到秦時早起洗漱時,看見了自己倒映在銅鏡裡那三分堅毅六分柔和,笑起來之後竟然還有一分甜美的俊俏容顏之後,才消失得徹徹底底。
自己長的這麼帥,當然是好人啦……
儘管這句話看起來很沒邏輯,但不妨礙秦時擁有一天的好心情,畢竟,有好的心情才能更好的應付下午那場,關乎著安縣政治經濟格局以及內部多邊關係平衡調整的專門會議。
下午時分,勾欄二樓。
空間不小的房間內氣氛非常詭異。
坐在梨花木製長桌左邊的張鶴悠然地喝著茶,表情自在享受,一派隱士高人的形象躍然而出。
坐在右邊的葉虎同樣在喝茶,那表情比左邊那位還要享受,舉止之間也自有一副江湖遊俠的氣派。
秦時拉著葉思楠和張茯苓坐在稍遠處吃瓜子看戲,這兩位自從見面已經快一柱香的時間了,杯中的茶都換了三次,還是一副相看兩生厭的樣子,彷彿對方身上有什麼不堪入目的東西一般,若只是這種程度也就罷了,關鍵面兒上還非得裝出一副任爾東西南北風,我自巋然不動的淡然表情,真是幼稚……
“噯!”,坐在中間的秦時蹭了蹭兩人的肩膀,笑道:“你們倆猜猜誰先忍不住說話,一兩銀子一注,我坐莊,只抽取五成運營費用……”
張茯苓白了他一眼,嗔道:“公子當真不是好人,哪有這麼坐莊的,按照公子的法子,到頭來,我和葉姑娘豈不是白忙活了。”
葉思楠摸了摸錢袋子,然後摘下來塞進秦時手中,輕聲道:“何須打賭,我的便是你的,想要多少都拿去。”
張茯苓暗自吸了一口涼氣,這還是當初那個動不動就內力四射的蠻妞兒嗎?這爭寵的手段也太高明瞭些,此話一出,是個男人不得感動得無以復加,轉眼看向秦時,果然……
看著眼前這張不施粉黛的清麗面龐,秦時只覺得一顆心被包裹了起來,化去滿身堅硬的鎧甲,溫溫柔柔,知冷知熱的葉思楠真的讓秦時毫無招架之力。
葉思楠略微勾了勾嘴角,腦海中迴盪起孃親教給自己的一句話:這男人吶,你越順著他,他心裡就越愧疚,越愧疚也就越寵著你。
梨花木長桌兩旁的中年男人眼角有些抽搐,淡然的神情快保持不住了,打情罵俏能揹著點人嗎?這邊對峙呢,很嚴肅的說,氣氛全沒了啊……
餘光瞥了眼同樣有些不自在的葉虎,張鶴咳嗽了一聲,看向秦時和葉思楠時已是笑臉盈盈:“這位是秦賢侄吧,在寨子裡時常聽聞茯苓談起你,言必稱賢侄為人磊落,才情十足,只可惜寨中瑣事頗多,未能謀面,如今一見,果然是一表人才,不錯!”
秦時一愣,沒想到這位張寨主竟第一個同他說話,忙起身見禮:“張寨主謬讚了,晚輩不過是個落魄秀才,實當不得如此誇讚,作為晚輩,理當主動拜訪寨主才是,奈何要事龐雜,難以抽身,直到如今才得以相見,晚輩實在慚愧。”
“哪裡哪裡。”張鶴哈哈一笑,擺了擺手,爽朗道:“少年郎正是奮進之時,何以為我耽擱了正事?”
張鶴一捋青須,看著秦時頗為感慨地道:“去年我來這勾欄,還是場地逼仄,顧客寥寥,臺上也只有這麼一位說書先生撐撐場子,如今卻大不同了,說書唱戲,皮影雜耍樣樣俱全,最為重要的還是各司其職,秩序井然,這其中的門道可不小啊……”
秦時暗自點頭,張鶴不愧是讀過書的,一眼就看清了本質,這勾欄如同後世的公司企業一樣,服務內容決定了這家企業的下限,但企業文化,則是決定了這家企業的上限,管理方式便是所屬於企業文化。
一旁的葉虎此時卻冷哼一聲,端著茶杯悠悠地道:“說的這麼玄乎,好像是自己做到的一樣……”
方才還稍微融洽的氣氛頓時又是一僵,葉思楠和張茯苓對視一眼,默默掏出瓜子嗑了起來。
張鶴閉著眼睛深吸一口氣,隨後和顏悅色地睜開眼,看著秦時笑道:“賢侄同小女相交莫逆,喚我鶴叔便可,寨主二字外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