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城邊郊,一望無垠綿延起伏的大山上,疏影橫斜,花木扶疏,一間簡陋的小木屋就這樣立在花草間。
木屋很陳舊,房梁與四壁大多已經腐朽,長滿了青苔與不知名的蟲蟻。
腐爛的木頭味道盪開,彷彿木屋四周的一切都將隨之腐朽。然而事實並不是這個樣子,木屋雖然腐爛,但木屋四周的草木卻越加繁茂,連唯一一條通向木屋的小石路也完全被草木掩蓋。
木屋前立著一株桃樹,花季早已過去,而今是果實成熟的季節。樹上掛著一個又一個碩大而鮮美的大紅桃。
樹前是一張石砌的小茶几,茶几四方都有小石凳,而茶几面上刻畫著縱橫交錯的棋盤。
仇世就坐在桃樹前的石茶几前。
一向陰冷邪意的他,在這樣一個奇特的環境裡,卻又變得安靜而祥和。他盯著茶几上的棋盤,又抬眼看頭上的碩果,一雙彷彿亙古冰冷的雙眼在此刻變得柔和而淒涼。
他猶記,自己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山林小孩。從小與山林為伴,鳥獸為友,過著捉襟見肘卻又歡樂充實的生活。
他的父母很愛他,他的姐姐也非常愛他。
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登上陡峭的懸崖,因腳步不穩,頹然跌下時。是姐姐一把抓住了他。她伏在山崖上,一隻纖細而小巧的手臂卻具備無窮大的力量。她死死拽著他,一拽就是一個多小時,直到路過的好心樵夫出現。
那時他八歲,姐姐十三歲。
仇世永遠記得姐姐的笑,因為她本身就是一個很喜歡笑的女孩子。她笑起來,右臉上會浮出一個淺淺的酒窩,就彷彿比常人多出了一隻明亮的眼睛。
她的笑,比漫山遍野的鮮花還要美麗。在這世上,也只有一生無憂的她,才會擁有這種笑容。
仇世的父母是非常不普通的農民。他們的不普通並不是指比其他農夫厲害,相反,他們比世上所有的農夫都要慘淡得多。
在這個人人豐衣足食的幸福時代,他們用盡全部的生命力量,也只能勉強養活一家四口。
因為他們活在遠離城市與人煙的大山裡,因為他們沒本事、也沒機遇走出大山。
然而他們依舊過得非常知足。哪怕是每天只能喝上一碗渾濁的糟糠,只要他們能看到茁壯成長的姐弟二人,依舊能笑逐顏開,繼而更加努力地生活。
仇世一直非常不理解,無論父親還是母親,都有著清秀非凡的面容,以及傲骨錚錚的氣質,他們至少比大部分普通人出眾一點,卻為什麼要住在這麼淒寒的地方。
仇世十二歲的時候,姐姐已經走出大山,去了遙遠的大城市,與一群錦衣玉食的富家公子同讀一所大學。
每當姐姐放假回家時,都會坐在破爛的木桌前給家裡人講城裡的故事。她講故事時眼睛裡泛著明亮的星星。無論她說什麼,父母都保持溫和的笑,只有仇世一個人眼中滿是幻想與憧憬。
他也想去大城市裡看一下,想知道姐姐口中的“山竹”到底是什麼水果,姐姐所說的“電視、電冰箱、電熱水器”又都是些什麼東西。
他一如既往地深信著,只要自己再長大一點,就能和姐姐一樣,走進如夢如幻的美麗世界,結交一群不可思議的好朋友。
然而事實並不是這個樣子。仇世的確走出了大山,只不過他那時還並未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