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興南的家書,說得很隱晦,其實也很明白,就是告訴他,不要忘了本。他桓溫是大晉的駙馬,是天子司馬衍和琅琊王司馬嶽的親姑父,然後才是西陽王麾下的廣威將軍。遲早是要召回建康城重用的,一家人終究是要團聚在一起。平日裡不要光想著打仗和政務,也應多想想如何鼎力相助天子和琅琊王,早早提前佈局。
桓溫這麼聰明的人,豈能不明白司馬興男的意思。他雖在北地,卻對江南的情況一直很關注。皇帝司馬衍的身體欠佳,有未老先衰之跡象,一旦天子出了事,琅琊王司馬嶽繼位的訊息早已在北方士族中傳開,桓溫也是有耳聞的。
半年前司馬珂下江南,狠狠的整治了一番眾北方士族,而且順帶將司馬嶽也打壓了一番,桓溫也都是知道的。
而司馬珂北伐以來,在江北的一系列的舉措,包括任用寒門士子為官,興建郡學,廣印書籍出售,再加上近半年的禁止士族將無主土地私有化、限田、軍功授田等舉措,無不體現出對士族的濃濃惡意。
其實,桓溫對司馬珂打壓士族並沒有太大的意見,因為他桓家也不過三四流士族而已,至少暫時對士族的打壓對他沒有什麼損失。
只是,桓溫卻從司馬珂的一系列的舉措,看到了司馬珂已經在悄然改變自己的角色,不再是一個大將軍所扮演的角色。司馬珂在北地,扮演的角色,完全是一個當政者的角色。
作為政治嗅覺極其敏銳的他,豈能聞不出一點味道來。再加上司馬興男的這封家書,以及北府兵之中的一些傳言,桓溫心中明白,他恐怕要做艱難的抉擇了。
司馬珂和司馬嶽,都想要走到那一步,他又將如何抉擇?
按照綱常,天子若是真的有個三長兩短,理應是太子繼位,沒有太子,則是天子的親弟弟繼位。但是司馬珂也是宗室,也有繼位的合法性,只是繼位順序太靠後,幾乎輪不到他。但是作為宗室,終究不能否認他的繼位合法性。
然而,按照個人能力、實力、貢獻和聲望,司馬嶽和司馬珂完全不再一個檔次,如果司馬珂強行要走到那一步,幾乎沒有人能阻擋。
從桓溫個人角度來說,他自然希望是司馬嶽能繼位。姑且不說因為司馬興男的這層關係,司馬嶽跟他更為親近。司馬珂就像一座大山一般死死的壓在他的頭上,跟著這樣的主子,只能順從,決不能有野心,更不能有二心。而若是司馬嶽為帝,他可以發揮的空間便會更多,假如有從龍之功的話,恐怕司馬珂的大將軍的位置,也遲早是他的。
桓溫思來想去,終究沒有主意,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一整個上午,桓溫始終在書房內踱來踱去。
他心中深深的明白,雖然他現在坐擁一州之地,掌控了近兩萬的北府精兵,也算是朝中的實力派,但是這些都是司馬珂給的。若是離開了司馬珂,這些都將與他無關,司馬珂只需再派一名大將前來鎮守即可。
北府兵原本就將司馬珂視為天神一般的存在,加之這次的軍功授田制度的公佈,更令眾北府兵對司馬珂死心塌地,甚至願意肝腦塗地相報。這些兵馬,名義上由他掌控,實際上都遙控在司馬珂的手中。
從實力和大勢來看,司馬珂已經幾乎不可阻擋!
就在桓溫準備徹底放棄心中的野心,要回書給司馬興男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他想起了他臉上的七顆痣……七顆痣如同北斗七星!
這七顆痣在他眼裡是神聖的存在,如同護身符一般,也是他心底敢時不時冒出野心的信心來源。
他請過無數的方士給他看過相,都說此七顆痣如同北斗七星一般排列,日後富貴不可言。
桓溫取來一面銅鏡,對著鏡中的自己,朝那七顆痣端詳了許久,終於狠狠的將銅鏡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