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日臺高達四丈,是建康宮內最高的建築。
站在觀日臺上,全城風景盡收眼底。
夕陽照耀下的建康城,如同沐浴在金光之中。幾條主要街道上,兩旁商鋪如林,貨攤如雲;街道上熙熙攘攘,百姓接踵,揮手如雲,揮汗如雨;即便是那些分支街道,也是熱鬧非凡,攤鋪林立,不比主街道的人流量少多少,在建康城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即便籬城一擴再擴,依舊很難找到空置和破落的地方。
最繁華的地方,自然是青溪和秦淮河兩岸,妓寨、酒肆、客棧、綢緞鋪、胭脂鋪等商鋪一家緊挨著一家,如同兩條長龍一般在兩岸蜿蜒而行。河面上五彩繽紛的畫舫來回穿梭,隱隱傳來婉轉清麗的歌聲和悠悠悅耳的琴聲。
司馬珂望著這一城的繁華如夢,不覺有點迷醉了,回過頭時,卻看到司馬衍望著西北面出神,神情極為落寞。
見到司馬珂過來,司馬衍這才指著遠處道:“夕陽落下的地方,便是石頭城……”
司馬珂朝那邊望去,只見如血的殘陽的照耀下,遠處城牆逶迤雄峙,石崖聳立,那便是依山而築的石頭城了。城下江水浩蕩,使得石頭城如同虎踞龍盤,扼守秦淮河與長江的交匯口,成為保障建康城的軍事重鎮。
司馬衍望著那雄踞建康西北的石頭城,幽幽的說道:“都說建康城固若金湯,誰能想到蘇峻僅憑兩萬兵馬,便直搗建康宮……”
說到這裡,司馬衍突然淚流滿面,說不下去了。
很顯然,當年蘇峻攻入建康宮時,被蘇峻關到石頭城的一個黑暗潮溼的小倉庫中,生母不堪其辱而自殺,是小皇帝司馬衍人生最恐懼、最無助、最黑暗的一段經歷,那一年他才八歲而已。
見到司馬衍這般神情,司馬珂心中也稍稍有點難過,低聲道:“逝者已逝,陛下節哀。”
司馬衍緩緩的抬起頭來,眼中的哀傷更濃了:“朕視舅舅們為最親近的長輩,然彼等只知爭權奪利,不以大局為重,才致蘇峻之亂。”
“朕視王司徒為亞父,百般敬重,然則朕已行冠禮,依舊朝政不能做主,形同傀儡。”
“公卿滿朝,明爭暗鬥,追名逐利;將士如雲,臨陣瑟瑟,烏合之眾。”
司馬衍迎著夕陽,將一肚子苦水向司馬珂盡情的傾吐,司馬珂無語,只能靜靜的聽著,偶爾安慰一句。
司馬衍訴完苦水,似乎心中舒服了許多,臉上又逐漸恢復了血色,輕輕的拍著司馬珂的肩膀道:“滿朝文武,皆不可信,幸得天賜皇叔與顯道於朕,方慰朕心。然則顯道五體不全,雖然忠心耿耿,足可信任,卻難成大事,朕之所望,全在皇叔一人耳。”
司馬衍說的顯道,是宦官張桓的字。
想來想去,司馬衍也算是真的可憐,自從母親去世之後,能夠信任的,竟然只有一個未及弱冠、剛剛恢復宗籍的宗室子弟和一個在這個時代註定翻不起浪花的宦官。
司馬珂突然想起,歷史上的司馬衍,22歲英年早逝,恐怕絕非正常病逝,其臨終之前的那一時刻,該是何等的悲涼,心中不禁一陣惻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