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儒家子弟,各有不同流派,公孫弘引領《公羊春秋》,蔡義引領《韓詩》,韋賢和韋玄成推崇《禮》、《尚書》和《詩》,平當、翟方進、孔光分別推重《論語》、《春秋》、《尚書》,以自己師門學派在朝廷中培植了自己的政治黨羽。
孝元帝以降,皇帝大張旗鼓的崇儒,大批齊魯儒生進京做官,他們好清談,不務實,憑空設想治國、疏於政事,只好柔仁,不對天下賞罰分明,繼而天下百姓的觀念被扭曲了,腐儒丞相當道,郡中追怨朝政混亂,童謠曰,‘壞陂誰?翟子威。飯我豆食羹芋魁。反乎覆,陂當復。誰雲者?兩黃鵠。
及至當今王莽奪權,針砭時弊,圖以變法,對以均田,釋放奴隸,興水利,建港口,修馳道,興商貿,天下才暫緩飄搖之勢。然王莽急功近利,專情儒生,尤好復古,不切實際,民眾生活依舊凋敝,豪強權貴洶洶待命,如果不能平穩推進變法,不能威服權貴,不能安化黎民,恐有功虧一簣的危險啊。”
梓桐聽的頻頻點頭,也暗自心驚,“沒想到,一個孩子都有這麼高的見識。”
羅啟蘭倒也不奇怪了,鬼谷子的傳人,再沒有這點本領就太名不副實了,“沒錯,根據我們掌握的情報,紅蛇會主要成員當是丁家、傅家和衛家餘黨,可能還有劉氏貴族。聽你說話,好像對儒家學派有些偏見啊?而且你很支援安漢公,但不是尊敬他呢?”
無病笑笑,“簡單的說吧。孔孟之學,提倡德政、禮治和人治,有精華有糟粕。精華者,德政也。品德不端,不能成人,諸如‘言必行,行必果’,‘毋意、毋必、毋固、毋我’‘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這些都是精華的為人處世的道理。
可律己者為德,律他人為刑,誰人能自覺接受約數?禮治,呵呵,過多的繁文縟節、是古非今,第一,不能有效的做事情;第二,不能順應時代的潮流。世間萬物,無一不在發展進步,遠古茹毛飲血,而今呢?昔年春秋戰國,惡戰不止,而今呢?
孔孟學說的繼任者為了一己學術繁榮,竟然一味粉飾三皇五帝的功德,一味誆騙世人說堯舜禹互相禪讓的美德,實際卻是‘昔堯德衰,為舜所囚’,而後‘后稷放帝朱于丹水’,后稷是舜的親信,朱是堯的兒子,朱已經繼承了君位,舜卻篡位。
還有‘伊尹放太甲於桐,尹乃自立,暨及位於太甲七年,太甲潛出自桐,殺伊尹,乃立其子伊陟、伊奮,命復其父之田宅而中分之。’儒家怎麼改的呢?改成了‘太甲既立,不明,伊尹放諸桐。三年復歸於亳,思庸,伊尹作《太甲》三篇。太甲曰:天作孽,可違也;自作孽,不可以逭。’儒家這是做什麼,滿嘴的胡編亂造,把謀朝篡位改成了禪讓,如此歪曲事實?德行何在?臉在哪呢?自己說仁義道德,自己卻男盜女娼,何以服眾?”
“說到這,就生氣。誠然上古帝君卻有貢獻,可都是在殺戮征服中才得來的功績,為什麼要說假話?三皇五帝不都是自家人血脈中傳承君位?啟代禹又有什麼區別?至於人治,更是笑話,如果昏君當政,奸臣當道呢?
到這就不得說法家了,有法律可依,有制度可循,有能力有功績有德行才能掌握權柄。反之就要退位讓賢。有功要賞,有罪要罰。人之惰性、內心的醜惡,如果不靠暴力的約束,就靠幾句儒士的勸導就管用嗎?當年匈奴劫掠我大漢,殺我百姓,劫我財富,儒家怎麼不去靠嘴皮子感化下匈奴?
孝武皇帝用刀箭教會了匈奴做人的道理,才有了大漢的安定,怎麼儒生就要罵孝武皇帝窮兵黷武?是誰保護了臣民?是誰創造了安康?昔年滿嘴說仁義的宋襄公就是個極好的反面例子。
還有大秦始皇帝,統一六國,結束紛爭,北卻匈奴南服百越,建了多少利國利民的工程,施行了多少利國利民的良策?怎麼就變成了暴君?不就是始皇帝講究務實、推崇法家,儒家不受歡迎了嗎?儒家想說什麼就是什麼嗎?證據呢?”
“如果人人講規則而不是談道德,這個社會就是一個有人情味的正常的國家,道德自然會成為生活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故有法家治天下,而後如老莊無為觀天下。
老莊的天法自然、清靜無為的基礎是先做事再享福。耕種了田地,付出了辛勞,自然而然可以吃到甘美的粟米。如果人人談道德而不是講規則,這個社會就是個偽君子橫行的骯髒社會了,這種偽君子,當事實對自己有利的時候,他們大談事實,站在輿論和道德的高點,貶斥他人,自命高潔。
當朝堂律法對自己有利的時候,他們就談律法,維護權力者,打擊違法者。當道德對自己有利的時候,他們就敢怒罵整個天下,人人皆錯,只有他們是對的。所以儒家狹隘,老莊消極。法家可彌補他們的不足。”
無病在林中論證,侃侃而談,越談越沉迷其中,近些年來,很少有此機會一吐為快了。
無病談笑間,顯露經天緯地的才華,羅啟蘭、上官梓桐二人俱都雙目流彩,心中歎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