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罷不見髒獲,眾僧既驚且尬。
領頭武僧面色掠過一絲猶疑,卻也很快鎮定下來,沉聲又道:“夜半來此,非奸即盜,雖無賊贓,嫌疑卻重!這一男一女皆與失竊帛書脫不了干係,先捉去看押起來。待我稟明方丈與監院,再作處置不遲!”
眾武僧齊聲應下。當即不再理會楊朝夕與那偷兒的怒辯和掙扎,展開繩索、互相配合,分別將兩人五花大綁起來。又用長棍挑了,便往樓下行去。
只是許多武僧的目光,不時便要在那偷兒身上瞟上幾眼、好解解眼饞。出家人斷情絕欲、四大皆空,便是多看幾眼,亦不會對那偷兒有旁的想法。只是偷兒畢竟是女子,兼身上褌衫輕透單薄,似今日這般被人像死豬一樣抬著、還一路觀摩的情形,著實叫人羞得頭頸通紅。
眾武僧結隊出了藏經樓,便聽小院內一陣吵嚷。抬眼瞧去,卻見立在最前方几人,恰是香山寺住持靈澈方丈、監院靈真禪師。以及跟隨而至的白馬寺苦竹禪師、吳正節吳天師、弘道觀尉遲淵、齊雲庵妙恆師太、番僧多吉才仁等釋道兩門的得道之人。
此外便是趕來瞧熱鬧的江湖遊俠,鬧哄哄圍在後面,拍手叫好者聲有之,冷嘲熱諷者亦有之,寺中武僧皆充耳不聞。
武僧們提著風燈、攔在江湖遊俠前面,防止有這兩人同夥衝出來相救。晃晃蕩蕩的橘光映在楊朝夕與那偷兒臉上,既刺眼又難堪,像極了遊街而過的囚犯。
那領頭武僧見事已驚動方丈、監院,當即叫停一眾師兄弟,獨個跑出來行禮道:“稟方丈、靈真師伯!今有二賊夜入藏經樓,竊走寶卷一軸。現下寶卷已不見去向,惟留帙囊在此、可以為憑!”
楊朝夕想要爭辯,奈何口中塞了一大團繩頭,只能發出無意義的“嗚嗚”聲響。
旁邊偷兒卻平靜許多,偏頭向他望來,眼裡既有憎惡、亦有嘲諷,臉上滿是幸災樂禍的笑容。
靈真禪師聞言,眉頭登時擰起,忙接過帙囊、捧到靈澈方丈面前。兩僧藉著火光細細一瞧,登時大驚失色!
靈真禪師沉聲道:“這二賊好大膽子!竟竊走我鎮寺寶卷!若不加緊審訊、怎肯供出合謀同夥之人?想要追回寶卷,只怕希望渺茫。懇請方丈師兄決斷,莫叫那同夥攜贓走脫!”
靈澈方丈雖驚不亂,當即看向眾武僧道:“傳我法諭,今夜封寺,絕不可放一人離寺下山。”
說罷,又看向一眾江湖遊俠道,“今我香山寺迎賓以禮、待客以善,不想竟開門揖盜,被賊人光顧經樓、竊取經藏。若諸位中有與這二賊熟識之人,還望多加勸解,莫叫一步行差踏錯、誤了大好前程!”
白馬寺苦竹禪師聞言,也知此事重大,只是依舊難以置信:“靈真師弟,敢問你口中鎮寺寶卷,可是那道安和尚所撰《孝明皇帝四十二章》?!”
靈真禪師苦笑道:“正是此經!如今釋門僧徒皆奉此經為‘群經之首’。相傳漢永平七年,明帝劉莊夜夢金人,頭現圓光,降於殿中,須臾向西遁去。醒後朝問群臣,有言為西方佛陀者,便遣郎中蔡愔、博士弟子秦景等西行求法。
恰有天竺僧人迦葉摩騰、竺法蘭二尊者,以白馬馱經東來,欲向東土弘.法佈教。蔡、秦兩人行至大月氏國,得遇二尊者,又見佛經和釋迦牟尼佛白氈像,自是深信不疑。便邀而尊者同返洛陽,謁見明帝。明帝大喜,降階相迎。後敕令百工在洛陽西雍門外三里御道北興建僧院,定名‘白馬寺’。
迦葉摩騰、竺法蘭二尊者,感念明帝虔誠禮遇,便於世尊諸言中、擷取四十二章要義,集譯為經卷。又繪釋迦牟尼像於經中,呈送至明帝駕前,時人便呼作《孝明皇帝四十二章》。明帝遂召書工大家王次仲,將此經抄於帛上,分賜諸臣,亦示恩榮。
然漢末天下三分,經帛多毀於戰火。後有晉僧道安和尚偶得一卷,喜不自勝。抄錄之餘,便將此經來龍去脈、皆撰成記文,附於經後,才令此經不至於湮沒無聞。後世僧俗,但求順口,皆略作《四十二章經》。”
靈真禪師說的這段典故,釋門中人知之甚多。苦竹禪師聽罷,亦是合掌連呼“善哉”,只是心頭仍有疑惑未解,當即又道:
“那道安和尚抄本,現便藏於我白馬寺中。卻不知貴寺這軸寶卷,又是什麼來歷?”
這時,靈澈方丈忽開口道:“鄙寺這卷《孝明皇帝四十二章》,便是大漢永平年間、書工王次仲所抄帛經。寺中歷任方丈,皆稱其為‘明帝帛經’!”
“想不到釋門一部《四十二章經》,竟也有這般曲折!”
吳天師忽地跨前一步,捋須感慨道,“只是幾位禪師定然有什麼誤會,你們捉的那個少年俠士、恰是老道的小友,老道擔保他絕非趁夜盜經之人。況且,他一個修道之人,便是得了《四十二章經》,也全無用處啊!”
弘道觀觀主尉遲淵也拱手道:“靈澈禪師!你我相交多年,貧道敢以聲譽作保,這位楊少俠品性純良、急公好義,定非覬覦貴寺重寶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