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水劍至,馬蹄聲歇。
喧嚷的大校場上,包括“揚州八怪”在內的群俠紛紛避讓,留出一道兩丈餘寬的通道來。
群俠聞聲望去,便見一群披堅執銳的甲兵、爭先恐後從馬上翻下。有南衙英武軍、有洛城行營兵募、亦有陝州神策軍,甲具亦各不同,有明光鎧、山文甲、鎖子甲、烏錘甲等,不一而足。
夾在中間的、卻是一群身著皮甲的不良衛。當中一人手捧如水劍匣,卻愁眉不展、滿臉沉痛。若楊朝夕此時在場,必能一眼認出,此人便是他們大鬧潁川別業、挾持元夫人王韞秀出府時,湊上來大殷勤的寧人坊武侯鋪武侯段六吉。
各路甲兵也不似護送,倒像是共同監視一般,簇擁著段六吉等人、行至轅門前。香山寺僧早有預備,從旁側抬過來一架竹木長梯,穩穩架在數丈高的轅門上。
竹梯盡頭、轅門之上,便是兩根額外伸出的木椽。椽上挫出凹槽、更附繩索數根,顯然是為安放並固定如水劍匣之用。
各路甲兵見段六吉抱著如水劍匣,仰望轅門,雙腿顫抖,半晌不肯攀爬而上。登時面色一沉,將腰間佩刀紛紛抽出、指向段六吉道:“咄!速將神劍歸位!若耽擱了時辰,軍法處置!”
段六吉聽得“軍法”二字,再不敢遲疑。登時一手抓著橫杆、一手攬著劍匣,咬牙靜氣,攀援而上,數息後便至竹梯盡頭。偷眼向下一瞥,各路甲兵揮著佩刀、如蟲蟻般渺小,當即兩腿一軟,頭暈目眩,身子不由自主打起擺子來,端地是惶惶難安、搖搖欲墜。
“沒卵的東西!莫愣在那兒裝癲!仔細摔了劍匣、性命難保!”
一個甲兵軍頭見他又要作妖,登時破口罵道。身邊更有幾人,就地撿了石子,便向段六吉擲去。
“咚咚噗噗啪啪”一陣亂響,石子打在竹梯和段六吉身上,反而叫他清醒了些。旋即不敢再向下看,挪來劍匣,雙臂發力,徐徐將之安放在兩根伸出的木椽上。接著笨手笨腳撩起繩索、左纏右繞,連吃奶的勁兒都使將上來,才終於劍匣捆好,斷無跌落可能。
不知如何下的竹梯,腳一沾地、只覺渾身綿軟,當即便癱倒在兩個不良衛懷裡。喘過氣一瞧,卻是申景賓和邵庚賢兩個,再向旁側望去,那群甲兵早四散走開,連那竹梯也已不知了去向……
如水劍匣如約送至,群俠心裡的一塊石頭、才算落定,雙眸中皆泛出火熱之色:今日眾人鹹聚於此,本就為奪劍而來。即便最終技不如人、一夕落敗,也要一睹那如水神劍的風采!
再觀方才、揚言要全佔八席座位的“揚州八怪”,此時已各執奇兵怪刃,擺出個雁形陣來。
拔野古·頓莫賀笑意森寒:“揚州八怪,好不要臉!竟是要倚多為勝麼!”
“我揚州八怪迎敵,向來八人齊出!對付一人如是,對付百人、千人,亦復如是!莫說我等以多欺少,你慕塔山今日來了多少、儘可一窩蜂攻來!”
香奴右臂翻起,一隻尺許長的鵲尾香爐幾下翻轉、落在掌心,同時左拳張開,一隻鏤花香球被細鎖鏈牽著、垂掛下來。
其餘七怪見狀,登時也將兵刃架起、一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模樣。
那琴奴懷裡、正攬著一張琴,雖仿的是司馬相如“綠綺”的形制,卻是銅弦鐵板,粗略瞧去,也有十數斤重。
那花奴手中更是離譜,竟攜了柄八尺長的鐵鋤,刃端雪白、已然開鋒。不知其然者,還道是跑來香山採掘香葛的農人。
拔野古·頓莫賀也不客氣,當即挽起幾個刀花,一聲暴喝道:“慕塔山兒郎!隨我斬了這群東夷猴子再說!”
話音落下,兩方人馬果然衝撞在了一起。霎時間兵刃交擊、衣袍相錯,刀光炫目、短匕留影!
香奴列於陣端,宛如“頭雁”,鵲尾香爐在五指間盤旋翻轉,或截或拍、或敲或打,彷彿架起一面密不透風的盾牌。鏤花香球愈發奇異,細鏈一頭縛著中指,隨著左手揮、揚、甩、扽,竟是可近可遠、可長可短。鏤花香球便如流星索的石囊,被細鏈牽引著揮砸而出,所中之人,無不經脈阻滯、痛撥出聲!水風從鏤花間穿過,帶起陣陣哨音……
茶奴居於左翼,炭撾為攻,葫瓢為防。看似東戳西擋,顯得十分笨拙,卻總能險險避開雁翅刀與短匕。興之所至,小斧一般的炭撾,還會嚮慕塔山眾人手腕、肘後等處斫去,委實痠麻難耐。
雨奴手中鐵傘為精鐵所鑄,撐合隨心,攻防兼備。傘頭為槍,傘柄作鉤,傘緣處傘骨外露、磨成一隻只扁刃,形如劍端,鋒銳異常。慕塔山人數雖眾,卻無人能近身相搏,或被傘頭刺傷手臂、或被傘骨劃破袍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