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搖搖,冷雨瀟瀟。
萬千雨絲軌跡凌亂,敲打著枝葉、簷瓦與地面,很快便聚起大大小小的水窪。
颯颯的細響充斥在無邊無際的水世界裡,洛城一片沸騰。視野裡既無人蹤、更無鳥跡,只有懷裡微溫的嬌軀,以及被涼風吹盡、被冷雨衝散的脂粉香氣。
小蠻依舊顫抖,不知是按不下悲慼、還是耐不住寒涼。從髮髻到裙衫、再到繡履,早被雨水澆得冰透。只有楊朝夕溫熱的胸膛,能給她帶來慰藉、帶來踏實,帶來前所未有的執著和勇氣。
許久,見小蠻哭聲漸小,楊朝夕才拍拍她肩頭道:“好啦、好啦!本來預備請你幫個小忙,若你不開心去,咱們便不去了。小道照著你的法子,也能救王叟於水火……現下咱們須儘快尋個地方,換身乾爽衣袍。免得溼衣服貼在身上,再受了風寒……”
楊朝夕話還未說完,一股淡如百合的香氣便撲鼻而至。待他瞳孔張大,卻見一雙嫣紅碩大的眸子、已貼了上來,長而微翹的睫毛上,還掛著幾粒細小的水珠。
那纖細朱唇、早印上了檀口,堵得他啞口無言。細滑軟涼的舌頭,不住地衝進齒間試探,彷彿調皮且狡猾的魚兒。楊朝夕想要推開,卻是於心不忍,況且自己其實、頗有些留戀這滋味……心中矛盾得一塌糊塗。
又是良久,雨幕漸收,鉛雲轉薄。天色依舊陰沉,卻比之前亮了許多。
小蠻驀地躲出懷抱,深瞳含羞、玉顏緋紅,雙手攥著溼透的裙襬,卻早沒了方才的勇敢。
楊朝夕看了看溼重的袍衫、皆冰冷地緊貼在身上,才抬眼向小蠻望去。只見原本飄逸寬鬆的淡粉繡蝶羅襦、以及齊胸垂下的明霞八幅裙,早被雨水浸透,緊緊裹在身上,將浮凸的曲線、玲瓏的身段顯露無疑。
楊朝夕雙瞳張大、下頜微開,兩道殷紅的暖流,不爭氣地奔湧出來。匯在人中,隨雨水流瀉而下,旋即落入泥間,綻開點點桃紅。
而他自己卻恍然未覺。依舊伸出手臂、想要帶她尋一處館舍,儘快將溼透的衣物換下。
小蠻偷眼瞧見,不由破涕為笑,伸手指了指他面門。才紅著臉、將纖纖玉指塞入他掌中,任由他帶著,冒雨而行。楊朝夕這才驚覺,忙揮袖擦掉鼻血,不禁撓頭無語。
兩人十指相扣,在淅瀝未覺的雨中走著。又過得片刻、才辨明瞭方位,卻已走到恭安坊南門附近。
小蠻羞怯一笑:“楊公子,這恭安坊恰有幾間館舍,貴是稍貴了些、卻勝在有單獨的湯舍……如今裙衫皆已溼透,若再熱騰騰沐浴一番,定能寒涼盡去、諸病全消……”
楊朝夕也沒多想,張口便應道:“如此甚好!咱們便尋上一處,稍留片刻,待雨停些再去尋那王叟也不遲。”
兩人略一計較,便入了恭安坊,又匆忙尋了片刻,才在某處館舍前停了下來。
小蠻當先邁步跨出,摘下腰間魚符,拍到掌櫃面前。同時拿出來的,還有一塊烏亮烏亮的銀鋌:“掌櫃!要兩間客房,須帶湯舍浴房的那種。再差夥計照我二人身形,買兩副衣袍、裙衫,送到客房來……”
小蠻話說一半,便被掌櫃拱手打斷道:“這位小娘子、小郎君,實在對不住!下處今日客已將滿,現下只剩天字貳號客房既帶湯舍、且還閒置,不若兩人擠一擠,略住幾日可否?”
楊朝夕當即急道:“這、這可如何使得?我二人雖是……雖是姑表兄妹,畢竟年歲已長、男女有別。若混住一處,給人瞧見……小、小爺還罷了!壞了我表妹名節,可教她如何嫁人?!”
掌櫃倒也乾脆,雙手一攤、似笑非笑道:“那麼二位便去別的館舍瞧瞧罷!今日驟雨突至,過來躲雨小憩的住客並不鮮見,只恐你找一圈回來、便連這一間也已售罄啦!嘿嘿!”
楊朝夕哪裡肯受這掌櫃陰陽怪氣的話語,登時拽了小蠻,便要再入雨幕、另尋他處。
豈料小蠻忽地手掩口鼻,接連打了三個噴嚏。更有不懷好意的目光,紛紛向這邊偷瞄過來,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似在賞鑑小蠻若隱若現的姿容。
小蠻打過噴嚏,一臉歉意道:“表哥,一間……便一間罷。反正你我兩心相許,小蠻……小蠻遲早也是要嫁入你楊家……”
楊朝夕看她羞赧之態,一般自是故作,另一半卻極自然。加上嬌聲細細,真情流露,便知小蠻固然是逢場作戲,但對自己的一番心意、卻無半分虛假。不免心中微動,無奈點了點頭。
掌櫃這才提筆,將小蠻手中魚符與楊朝夕遞去的度牒,一併抄錄在“店簿”上。
旋即又取來一塊朱漆所書的“天字貳號”木牌,送到小蠻手中,隱晦一笑。方才叫來個夥計,帶了兩人去尋客房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