鉤爪如鐮,展翼如刀。
鶻鷹“踏雪”翎羽灰褐、毛色斑駁,神俊中透著凜凜兇威,鳥軀似比從前又壯實了許多。
楊朝夕抬臂一招,踏雪當即會意。鉤爪鬆開,雙翼一振,便滑落下來,輕輕落在他小臂上。雙目炯炯、左右打量,一顆鳥頭便在他身上磨蹭起來,喙間發出親暱的“咕嗚”聲。
小猴子也湊在一旁道:“師父,小雪說它早就想你啦!”
楊朝夕眉毛一聳,看著踏雪道:“若是想我,何故不來尋我?近來我也只回過一趟邙山,其餘時候、皆在洛陽城中輾轉。”
踏雪頓時焦急起來,雙翅微抖,鉤喙頻張,不住發出“咕嗚、咕嗚”的聲響。似是不滿,又似在辯解。
小猴子面色古怪,吞吞吐吐道:“師父,小雪它……它說,這幾日他去尋過你……第一回見師父滿身殺氣,便沒敢上前……第二回見通遠渠上暴雨如注、箭矢如飛,便縮在樹上不敢出來……第三回是半夜,師父去了城北一處小院,似在與人爭吵,然後便飛奔出來、被不良衛追得滿城跑……第四回也是夜間……”
楊朝夕登時大窘:“好啦!不必再說,為師知道錯怪踏雪啦!今日過來、便是特意來瞧瞧你們兩個。”說著指了指小猴子手中篳篥道,“小猴子,這個法子倒也巧妙,是誰教你的啊?”
小猴子將篳篥得意一揚:“這法子是俺自己琢磨出來的!小蠻姊姊有一回說,她幼時長在西域,那裡便有胡人用篳篥馴養大蛇,好替他們鑽入鼠穴捉鼠。我便向人討來篳篥,自己拿到小雪面前亂吹。
見小雪似對一段曲調有反應,便跟它約好,若是俺吹這個曲調、便是有事尋它。如此試了幾回,小雪才將這曲調記住。不過也不是百試百靈,有時它在外頭捕食、便不會馬上回來,總要吃飽了才行……”
楊朝夕聽得嘖嘖稱奇:藉由一支篳篥,這一人一鳥便能如此默契!可見柳曉暮所言不虛,這羽族妖修一旦開了靈智,對人族自然便生親近之感,以便學習人族言語及行事,為化形作些準備。
想到此處,楊朝夕也自懷裡摸出那隻陶壎,盯著踏雪笑道:“咱們也約個曲調如何?”
踏雪早領教過這小道士的武技,自是言聽計從,忙又躍回枝頭,遙遙點頭示意。
楊朝夕微一思忖,便將陶壎湊到唇邊,內息隨著吐氣、徐徐湧入吹孔。一曲《紫雲回》頓時衝開濃蔭、湧出院外,曲調清越高妙,宛如仙雲渺渺。
小猴子聽在耳中,彷彿置身雲端峰上,只覺遍體生涼,心中竟對那變幻不定的天外雲峰、生出無限嚮往。
踏雪更是沉醉其中,圓目微眯,鳥頭輕晃。忽地一個重心不穩,竟從梧桐樹上跌落下來。幸而它應變神速,雙翅一鼓、登時扇起驟風,將下墜之勢盡數消弭,接著雙爪一撐,平穩落地。
驟風襲至,帶起灰塵。
猝不及防的師徒二人,登時被嗆得連連咳嗽。那吹了大半的《紫雲回》曲子、當即戛然而止,反惹得踏雪啼叫連連,似是十分不滿。
小猴子立時聽懂了踏雪之意,竟是催促師父快些再吹、它還沒聽過癮,怎地便停了下來?於是怒從心起,怪叫一聲,張開雙臂便撲了上去。
踏雪也沒防顧小猴子這招,登時被撲了個結實。一人一鳥滾作一團,在地上翻來覆去、翅臂相搏,弄得滿院烏煙瘴氣。發如亂巢的小猴子,不住發出“呼呼哈哈”的叫嚷聲;炸了毛的踏雪則“咕嗚咕嗚”叫個不停,似在不停抵抗求饒。
楊朝夕看著眼前一幕,不禁莞兒。卻也憶起自己尚在觀中時,與師兄弟們角抵切磋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