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朝夕依言湊了過去。只見師父李長源忽地一躍而起,三指一鉗、便拔下一根四方釘來。旋即他左手持釘,右手微凹、託在下面,就著牆壁細細刮擦起來。
不多時、便刮下一捧淡黃的石灰粉來,扭過頭道:“展開手,忍著些!”
楊朝夕未及多想,雙手攤開。
不料李長源左手如電,呼吸之間,四方釘已將他兩隻手掌心的水泡盡數挑開,沁出一片膿水來。膿水沿著掌紋指縫,流得滿手皆是。
楊朝夕只覺一對掌心又辣又燙,彷彿正被許多蟲蟻撕扯,端的是痛楚難當。見師父一語不發,只得咬牙硬受。
便在這時,李長源右手一抖,那捧石灰粉當即分作兩團、撲在掌心挑破的水泡上。
楊朝夕頓覺一股清涼之意從掌心化開,由表及裡,蔓延開來。那種灼燒加撕扯般的疼痛,被這清涼一衝,登時大為緩解,不由抬起頭來,向師父投以感激的目光。
李長源卻又將手一揚,將那枚四方釘重新射入對面一團人形壁畫中,恰中心口要穴。旋即拍拍手上石灰,見楊朝夕臉上痛楚漸去、才指著牆壁道:“衝靈子,為師方才將這暗室壁畫瞧了一遍,深感獲益良多。
這些壁畫以炭為筆,不但描摹了人族、妖族、鬼物、仙家四門的形貌,更以朱漆標註了各個族類的要害、罩門、大穴等,比為師所知還要豐富詳盡。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為師今日便將這些關竅與你細說一番!”
楊朝夕心中一暖,才知師父方才對他為柳曉暮運氣療傷不管不問,並非有意冷落,而是被這四面壁畫吸引。心中想著的、卻是如何利用好這許多壁畫,好令徒弟多學些安身立命的本領。
一念至此,楊朝夕忍著掌心傷痛、當即拜道:“請師父傳授!”
李長源微微頷首。旋即倒轉拂塵、以柄作棍,指著壁畫中一頭線條勾勒的走獸,開始娓娓道來……
斗柄南指,夕光漸沉。
隨著漫天“飛火流絮”漸漸燃盡,渠岸上狼狽不堪的眾人終於回過神來,一齊向西面瞧去。
卻見太子李適正捧著那隻黃澄澄的劍匣,上下摩挲,愛不釋手。而那“雌雄雙霸”林獨陽與林孤月,早已不知所蹤;一道消失的,自然還有方才拋擲輕囊、點燃柳絮的“賤籍四友”等人。
眾人無不懊喪、痛悔、咬牙切齒,原以為穩操勝券的圍困之法,竟被幾個宵小之徒、用毫不起眼的柳絮破解!這等教訓,只怕終生難忘。
西平郡王哥舒曜見大事已定,今日一番折騰、總算有了個不錯的結果。當即領著麾下弓馬隊、投槍隊、步射隊、橫刀隊等烏泱泱幾百兵募,齊至太子李適駕前,一齊行禮告辭,聲勢震天動地。隨即,除應太子之令、留下一支精兵外,其餘兵募再不拖泥帶水,抬著傷兵亡卒、一徑撤出了毓財坊。
南北兩面的道士與僧尼,或拱手、或合十,亦紛紛向太子行禮。經過各宮、觀、寺、庵略一商議,道門、釋門最終留下各自留下十個身手尚可的弟子。其餘大部則收攏了傷殘同門,或背或抬、陸續離開了這一片狼藉的通遠渠岸。
只有雁門郡王田承嗣面露不甘,揉了揉被“飛火流絮”燻黑的臉頰,在一群天雄衛護持下、向太子李適遙遙行禮道:
“殿下!老臣一片赤膽忠心,本欲為聖人分憂。奈何今日卻被元載、哥舒曜之流毀謗中傷,欲陷我於不仁不義!每念及此事,老臣便如芒在背、如坐針氈!
今日寶劍得入殿下之手,也是天命所歸,老臣本不該再橫生枝節。但為自彰磊落、自證清白,那‘神都武林大會’我魏博鎮不但會派人參與,且誓要拔得頭籌!
待光明正大奪得寶劍,必雙手奉還殿下。好叫元載老賊、尉遲匹夫之流,對我魏博鎮的詆譭汙衊不攻自破!也免得朝中奸佞搬是弄非、汙了聖聽!”
太子李適見他慷慨激昂說了半晌,眼神始終不離劍匣,知他必不肯善罷甘休。只得略略拱手道:“雁門郡王清者自清,何須在意旁人嚼舌置喙?他日回京、我必實言奏明父皇,絕不叫忠臣受辱、良將蒙冤。可好?”
田承嗣心念電閃、眼珠亂轉,終於又想到個以退為進法子,這才抱拳道:“殿下!今日雖塵埃落定,但難保沒有江湖狂徒為奪此劍、鋌而走險!此去河南府衙、尚有十多里腳程,且天已漸黑。老臣這些‘天雄衛’最是忠心不二,願盡數派給殿下,一路護送,以保萬全!”
河南尹蕭璟斜了眼田承嗣,心中已有計較,忙上前一步道:“田公大可放心!我洛陽城中不良衛有千餘之數,即便少了董仲庭這百十人、亦不至傷筋動骨。足以護衛太子殿下週全。
反是田公勞頓半日、又受了驚嚇,還是早些回去驛館歇息才是。免得我河南府巡夜的不良衛,將田公手下夜行之人、當作犯夜的匪盜捉去,豈不折了田公顏面?”
田承嗣聽罷,“鏘”地一聲拔劍而出,怒指蕭璟道:“蕭大人,你是在威脅本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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