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一旁的李長源與幾個老道,並無繼續出手之意。因此,木蘭衛雖是為保護蕭璟而來,但能攔下董仲庭所率不良衛,使得橫刀隊壓力大減,甚至可以騰出手來、與天雄衛相抗。對哥舒曜來說,無異於雪中送炭。
田承嗣持韁立馬,笑意全無。身邊只留了八個天雄衛護他周全,其餘兵卒,已是人馬盡出。
原以為自己重兵突至,必能以摧枯拉朽之勢、迅速蕩除通遠渠上這群烏合之眾。加上他早便收買的董仲庭、孟渠長,以及乘勢從王縉處收編的鎖甲衛,自問想要奪碑取劍、已是十拿九穩。
豈料還是低估了中原江湖對“如水劍”的狂熱。不但公門、軍門、道門、釋門、世家、番邦競相出手,便連東宮太子也披掛上陣,令今日這番爭奪,竟已演變為相持不下的狀態!看來自己若再留手,只怕便要敗興而歸了……
一念及此,田承嗣忽向身旁天雄衛招了招手,登時便有人會意,自身後取來油紙傘,捧到他身側。
田承嗣撐起紙傘,才從懷中裡摸出一道黃符。八個天雄衛瞧得分明,那黃符正中書著個醒目的篆體“王”字,周邊皆是鬼畫符一般的吐蕃小字。田承嗣既不掐訣、亦不念咒,只將那黃符就傘下一拋。黃符竟無火自燃,很快化作一團灰燼,被漸漸轉徐的雨水、衝得痕跡全無。
“桀桀桀桀……雁門郡王召我何事?”
不過數息,一陣陰惻惻的笑聲、在雨簾中炸響。
眾人只見半空中走來個金瞳大漢,龍驤虎步,凌空而行,宛若神魔,手裡還提著一柄雙頭宣花斧。身後一領黃黑相間的披風、正獵獵狂擺,顯出非凡氣概。雨簾似也懼他威勢,竟分作兩股、自動避讓開來。
方七鬥正與“白虎七宿”鬥得不可開交,驟然聽得陰笑聲、不由一驚。待抬眼望去,已自心下駭然:
那個霍仙人……不是已被楊師弟打回原形、斃於跑馬嶺外了嗎?那虎頭可是他親手斬下……怎麼會毫髮無損、又冒出一個金瞳大漢來?!
同樣被驚起的、還有躺在南面樹下“昏迷不醒”的不眠和尚。當時他亦是親眼瞧見楊朝夕與柳三爺、追著霍仙人躍出艙頂大洞,不多時便傳來霍仙人死前不甘的咆哮。咆哮聲震徹林嶽、橫貫天地,至今回想起來,依舊心有餘悸。
一眾老道皆已住口,紛紛轉過臉來、望向金瞳大漢。眼中灰敗之色盡掃、射出瑩潤光華來。
李長源捋須淡笑道:“該來的終究來了!果然河朔三鎮早已勾結妖族,欲行不臣之事。若不及早震懾,難免養虎遺患……”
田承嗣面上、已露出少有的恭維之色,向那金瞳大漢抱拳行禮道:“燕山聖君!今日本王順天應時、來取此碑,奈何一群宵小頻頻作梗,不能得償所願。還望聖君助我,事後必有重謝!”
“此事好說!只盼郡王所言‘重謝’,莫叫本聖君失望才好!桀桀桀!”
燕山聖君霍仙銅言罷,不禁仰頭大笑,一雙金瞳透出森然殺氣。
它當然察覺到了對面陣營中、釋放出的數道敵意,卻並不放在心上。特別是那幾個行將就木的老道,殺之少肉、嚼著塞牙,令它著實提不起什麼興趣來。
霍仙銅說罷,身形已飄然落下。足下龍旋起,水窪縠紋生,竟將腳下汙泥盡數吹走。騰開一塊五尺見方的空地來,泥水難入,風雨不侵。
田承嗣身旁八個天雄衛已看得目瞪口呆,紛紛跪倒長呼:“燕山聖君,仙法絕倫!振我藩軍,驍勇長存!”
霍仙銅立在丈許開外,聽得桀桀狂笑。笑罷兩袖揚起,登時從袖管中鑽出兩道黃塵。
黃塵亦真亦幻,在狂風驟雨間穿梭來去,卻未沾溼半點。忽在哥舒曜、蕭璟、李長源等人周圍一卷,登時消散不見。
幾息後,通遠渠岸上的亂草汙泥間,忽地“長”出許多灰白的骷髏手臂。手臂宛如禾苗、顫顫而上,待肘骨出來後,便紛紛向下倒落。旋即一隻只骷髏手臂、彷彿攀住了地面,用力拉扯起來。不多時,便見一顆顆滾圓的骷髏頭冒出地面,牙關“咯嘣”作響、將亂草汙泥碾得粉碎……接著是脊骨、肩胛骨、肋骨、盆骨、腿骨……
不過數息工夫,渠岸上已爬出數百具骷髏。每具頭骨眉心之上,都印著兩個相連的“卍”字,字元略紅,色若硃砂,給人既神秘又詭異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