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黑如墨,雨腳如麻。
穹頂電光火龍飛竄、一閃而逝,將黑雲裂作幾塊。悶雷滾滾,震耳欲聾,瞬間蓋過雨滴落地的噼啪聲,幾息後、卻又被密密匝匝的噼啪聲蓋過。
汙泥洗淨,燥熱盡除,眾“民夫”立在雨中,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暢快淋漓。
自東面坊牆豁口處趕來的十幾個鐵爪黑衣人,迅速與朱雀七宿匯合,卻又結出一道“六出飛花陣”來。
此陣形酷似雪瓣,生有六芒,可正逆旋轉、而絕不至陣型散亂。六處陣芒皆由力壯臂長者充當,一雙鐵爪便是克敵殺器。陣法一動,所向披靡,鮮有人能衝入陣中,破開陣眼,令其自潰。
朱雀七宿得了援手、聲威大振,當即操縱陣法,向丘除安等人的排布的“雁形陣”撞去。
古來用兵,雁形陣也不過是尋常陣法,常用於兩軍交戰時的包抄迂迴;缺點便是後方防禦比較薄弱,若被追襲後部,陣法極易潰散。
此時朱雀七宿與黑衣人結成“六出飛花陣”,便是看準了“雁形陣”的薄弱處,預備衝襲陣後,再一舉攻破。
行營兵募群攻雖強,單兵戰力、卻敵不過長年浸淫各種武技的江湖遊俠。是以“雁形陣”剛被衝開缺口,便有許多鐵爪、爭先恐後抓在猝不及防的兵募身上。霎時間鮮血四濺、斷肢橫飛,被連綿不絕的雨水一澆,迅速在地面上擴散成一片“血海”。
丘除安本處於“雁形陣”最前端,見這“六出飛花陣”只在他面前虛晃了幾招,便如輪盤一般、迅速轉向他們陣法左翼,當下便心知不妙。
待要掉頭去救,卻遲了半分。只聽得幾聲同袍慘呼,丘除安已是目眥盡裂:“弟兄們!快變陣!速轉‘表裡雙環陣’,便可順逆互生、攻守兼備!”
“六出飛花陣”,得勢不饒人!豈容丘除安等人變陣?
陣芒飛轉,爪利如刀,陣輪登時像鋸齒一般、迅速切入“雁形陣”左翼。伴隨著越來越多的慘烈哀嚎,幾乎將整個“左翼”都要斬下、絞碎……
不眠和尚見這些鐵爪黑衣人一到,幾乎沒有囉嗦、便使出凌厲殺招,不過幾息便已重創數名兵募,也不禁心中一寒。登時暴怒道:“昭覺武僧!疊羅漢、砌棍牆!將這些新來的瘋狗攔下,護兵將們變陣!”
昭覺武僧多使槍、棍、矛、杖。皆因平日多行稼穡之事,常與鍤、鋤、耙之類農具為伍,久而久之,便對長柄農具最是得心應手、情有獨鍾。
此時聽聞不眠和尚一聲號令,登時奔來九個使棍的武僧,依照“上二、中三、下四”的順序,肩撐足,足踩肩,瞬間搭成一堵兩丈高的“人牆”。人牆訓練有素,斜斜攔在了“六出飛花陣”的面前。武僧們不由分說、各自揮起長棍,便向那狂抓亂舞的鐵爪抽打而下。
“嗙嗙!嗙嗙嗙!嗙嗙……”
鐵爪雖然凌厲,終究也只是鐵片附著在皮甲上、以魚線縫製而成。擋得住刀劈斧砍,受得住槍挑棍敲,卻不能將所有力道都擋在外面。
幾下較量後,昭覺武僧手中長棍已被抓斷不少。然而揮動鐵爪的朱雀七宿與黑衣人,也皆被震得指節生疼、手臂酥麻,幾乎難以抓握。
好在昭覺武僧們見手中長棍斷折,擔心“六出飛花陣”還有什麼殺招沒有使出,當即止住攻勢,散開“人牆”,預備撤回。就在他們出手阻攔的片刻工夫,行營兵募“表裡雙環陣”已迅速結成,將方才重創之人與那“如水劍碑”一道、護在了陣心。
之前甫一交手、便被行營兵募一頓痛毆的十餘個番邦遊俠,雖皆是鼻青臉腫、卻未傷筋動骨,尚有一戰之力。
方才“雁形陣”左翼遭襲之時,他們便已紛紛撲上、給行營兵募們造成了不小麻煩。如今見“雁形陣”陡然變換,而鐵爪黑衣人依仗“六出飛花陣”的凌厲與靈活、又向新陣型撞去。當即又如聞腥而動的蒼蠅,亂哄哄一擁而上。
四個回紇人手持子母雙刀,長短相稱,上下齊出。刀勢剛猛直接,竟似全無虛招,除非一刀落空,不然每一刀、都定要在敵手身上扎個窟窿出來。若非兵募們久歷戰陣,對這般刀刀兇險的打法、只怕也招架不住。
三個吐蕃人各拎了一雙鐵鐮,似是收割青稞一般、專攻兵募下盤。兵募們剛以長兵揮開、他們便又乘隙貼了上來。有的兵募不慎被鉤中腳踝、小腿,登時身形一矮,鮮血長流。雖不致命,卻十分影響行動。
三個新羅人打起來毫無章法,倒像是洛陽坊間好勇鬥狠的浪蕩子。手中棒槌胡劈亂砸,不是手臂被槍矛刺得哇哇亂叫,便是棒槌被陌刀削去半截、嚇到失禁。
兩個東瀛人更是滑稽,五短身材本已十分吃虧,何況兩人一個舉著匕首、一個握著柴刀,宛如土鼠一般就地滾翻。一面閃避不住刺下的槍頭、矛頭,一面欺至身前,用匕首和柴刀去傷人雙足。
行營兵募“表裡雙環陣”本就重防禦、輕攻伐,常用在敵強我弱之時。此時一邊同“六出飛花陣”角力,一邊還須忍受番邦遊俠的滋擾,雖不至於落敗、卻也煩不勝煩。
此時的“六出飛花陣”、已拆分為三個小陣,依舊圍著“表裡雙環陣”尋隙攻襲;加上番邦遊俠穿插其間,行營兵募們當真是四面受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