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空湛藍如洗,院中菜畦青翠。
待諸事交代妥當,祆教頭目便紛紛出了正堂、四散而去。
楊朝夕與柳曉暮綴在最後,一齊跨出門檻、將長源真人送出舊院門外,才又栓緊了門閂,扭頭向中院折回。
楊朝夕步履頗急,幾息便將柳曉暮甩在身後。顯然是因方才左頰口脂之事、有些做賊心虛,擔心被她盤問,才決定先走為妙。
豈知柳曉暮行步更快,紅光一閃、便已擋在他身前,轉頭笑道:“咯咯咯!小道士走得這般猴急,是要去輕薄哪個女子?還是要被哪個女子輕薄?”
楊朝夕手足無措、更不敢去看她眼睛,吞吞吐吐道:“小道、小道要去看看後院那鶻鷹……昨日被你們放出去,也不知現下飛回來否……”
柳曉暮擺擺手,盯著他道:“莫要顧左右而言他!現下更無旁人,你實話說、臉上那唇印究竟是誰的?若是存心欺瞞,姑姑便將這浮浪 女子捉來剝淨、塞進你客房內。然後喊龍幫主、覃清、小猴子、小豆子他們都來瞧個熱鬧。如何?”
楊朝夕登時大驚,知道這位妖修道素來喜歡捉弄人,既敢這般說,若想隨手做來、卻也毫無心理負擔。忙壓低嗓子道:“曉暮姑娘!你怎可這般荒唐胡鬧?小道出糗、不過是顏面無存,若是……若是小蠻被你這般對待,豈能逃得了教中嚴刑?!”
柳曉暮這才露出瞭然之色,連連頷首笑道:“果然如此!與姑姑所料分毫不差。小道士放心!姑姑費了許多氣力、才挑到小蠻這般天造地設的聖女,豈會輕易毀傷了她?倒是你,莫再招惹她才好,免得她又春心萌動、情不自禁。咯咯!”
楊朝夕鷹眸圓睜:“我、我何時招惹她來著……”
話剛張口,忽然想到昨夜、柳曉暮一語道破他“英雄救美”的癖好,登時將後面的話全嚥了回去。難道是自己幾度捨命相救,才叫小蠻對他情愫暗生、另眼相看?若果真如此,倒的確是自己主動招惹……可少年人心思浮華,又有幾個不喜靚妝麗服、如花似玉的女子?何況還是小蠻這般風姿絕豔的胡姬?
柳曉暮卻不理他辯解,秀眉挑了挑,轉過話頭道:“你捉回的那隻鶻鷹,往後不必再用繩索捆著了。我已向它交代清楚,往後想要化形、便須乖乖聽你的話。天材地寶所生之處非但難尋,而且大多兇險萬分。唯有道門內丹之法,可助它修為大進、一日千里。”
楊朝夕聽罷,卻是大皺眉頭:“曉暮姑娘,你這牛皮、吹得有些過頭了吧!小道哪裡知道如何助那鶻鷹‘鳥化人形’?且那內丹之法、從來都是一些道修習練,從未聽說妖修也能照學照搬!”
柳曉暮湊過臉來、笑靨如花,倒將楊朝夕嚇了一跳。只聽她道:“若道修所習內丹之法,對妖修全無用處的話,姑姑又是如何修得今日這傾城之容?那鶻鷹便不信你,對姑姑卻是心悅誠服,你只管照做便是。只是小道士你若想馴服這隻靈智初開的妖修、好為你所用,怕還是要花一番工夫才行!”
楊朝夕對此倒是頗有幾分興趣:“如何馴服?難道要用‘熬鷹’之法?”
柳曉暮嘆了口氣,搖頭道:“你如今修為還
低,說了那法子你也做不到。還是安安心心修道習武,莫再胡思亂想才是。另外,如今城中三坊祆祠早被鎖甲衛盯死,但有羽鴿飛入飛出、便會被箭矢射殺。因此與太微宮和談那日,你這鶻鷹須借姑姑一用,好充作羽鴿傳訊。”
楊朝夕聽說他無法降服,不由有些氣餒,心中登時生出窺視柳曉暮如何馴服鶻鷹的想法來,想要照貓畫虎、偷學一番。這時便聽到柳曉暮要借鶻鷹一用,當即滿口答應下來。
兩日光景,倏忽而過。
轉眼便是四月初一,太微宮與祆教會面之日。
楊朝夕步出客房,卻是一身新裁的玄色道袍,足蹬四方履,頭戴子午冠,手持清淨塵,身背玄同劍。晨風拂過,袍擺輕揚,頗有仙逸之姿。
側目瞧去,卻見柳曉暮也從客房款步而出。滿頭青絲收束而起、竟是盤了個道髻,身上卻是紗、羅、彩帛湊成的束身胡服,將一副傲然身姿、襯得愈發出挑。
身後小蠻面遮輕紗,披著那件火浣布縫製的素色聖衣,眸光微斂,垂首靜立。便似柳曉暮的伴身侍女一般,目不旁視,謹小慎微,生怕一個步子踏錯,惹得聖姑不悅。
柳曉暮卻也收起素日調笑之態,只淡淡掃了一眼楊朝夕,便朱唇微啟:“咱們走罷!”
三人穿過前院,出了烏頭門,卻見門外早齊齊整整、站著烏泱泱的一群教徒:
天極護法覃湘楚、地維護法葉三秋兩人立在前排,皆是束身窄袍、外罩青色蓮蓬衣。身後立著光明、公平、宣儀、聖言、奉德、慕道、行義、煉藥、鍛金九名傳教使,身著靛藍蓮蓬衣,躬身待命。
再往後,便是百合衛、潛蛟衛、火弩衛、鐵索衛、金剪衛、連枷棍衛等教中衛卒,個個眼神銳利、身形筆挺,彷彿待時而出的利劍,靜穆中透著隱隱殺氣。
見教中精銳個個蒙著面巾、裝束嚴整,柳曉暮微微頷首。便攜了小蠻、登上一旁早便備好的油壁車。待車廂內幕簾放下,才見車伕揮鞭輕叱,那馬終於四蹄翻動、晃晃悠悠向前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