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早食尤其豐盛,牛掌缽從一個高大乞丐懷中、摸出大半隻炙山雞,吃得群
丐滿面油光、紛紛叫好。
安仁使米良弼等祆教教徒瞧見,無不瞠目結舌。有的教徒乾脆取出隨身攜帶的肉乾,送給群丐,看著他們狐疑又果斷的吃相,不禁互視而笑。
眾人草草吃過,便埋掉火堆,紛紛啟程。群丐又套上正道衫,取來胡商們早早備好的板車,裝了屍身、向東丘迤邐而走。石板襯在屍身下面,令板車十分沉重,車輪在野徑上壓出深深轍痕,在郊野延伸出長長的弧線。
所謂東丘,其實只是邙山下一處聳起的石丘,位於洛陽北郊數里之外。丘上無樹無草,隨處可見砍伐焚燒過的痕跡,應當是這兩日祆教中人有意為之。
群丐立在丘下,仰望丘頂,只見一座高逾兩丈、週迴二十餘丈的環形牆圍,巍然而立。牆頭平整,牆身用成百上千的大塊山岩砌築而成。牆縫灌滿了糯米砂漿、將山岩牢牢粘起,宛如一座孤獨的甕城。
這便是祆教聖葬之所——寂靜之塔。
塔身如封似閉、固若金湯,只在南面開出一孔小門,門外向下延伸出一道石階。石階不過六尺來寬,兩人並行、猶顯擁擠。塔上立著許多禿鷲,交頭接耳,抖著翅膀,翹首以待。
群丐看看天色、時辰尚早,陸續將板車停在東丘之下,靜候祆教中人趕來。
安仁使米良弼等人將群丐引至寂靜之塔,便不見了蹤影,據言是去接應另一支運送屍身的隊伍。果然兩炷香後,一群身著絳紅蓮蓬衣的教徒,簇擁著一青一藍兩道身影,縱馬而來。
教徒身後,同樣是套著正道衫的乞兒幫幫眾。蓬頭垢面,三五成群,連拉帶拽地、拖著幾隻沉重的板車。牛掌缽、馬掌缽等人見狀,忙呼喝一聲,霎時間便有十幾個高大的乞丐,跑過去幫忙。
馬蹄翻飛,人影倏至,青藍兩色人影翻身下馬,向群丐走來。身著青色蓮蓬衣的教徒攏手作焰道:“祆教地維護法葉三秋,謝過諸位義士!諸位再稍待片刻,聖姑他們須臾便至。”
幾個掌缽湧上前來,抱拳還禮。卻見那幾只新來的板車旁,似有一道熟悉的身影,登時皆是心頭微驚,不禁慢慢靠了上去。
卻見一個老丐步履沉穩,夾雜在群丐當中、正賣力地推著板車。臉上裝模作樣,擺出一副吃力的神情。
牛掌缽、馬掌缽等人看得真切、便要行禮,卻被那老丐一道眼神止住:“哈哈!老丐今日不自量力,也要來掙些腳費,馬掌缽可千萬莫嫌怪!”
馬掌缽嘴角微抽,故作鎮定道:“龍……龍老丈說哪裡話,您這身子骨老當益壯,一個人便抵得過兩三個……”
牛掌缽撓了撓瘌痢頭,啞著嗓子道:“龍幫主,您、您怎麼過來了?今日祆教在此行聖葬之禮,只怕那太微宮已得了訊息,若再派兵衛過來,您豈不是以身犯險?”
老丐龍在田展顏一笑:“趕巧祆教還缺‘掮屍客’,我不放心幫中弟兄,才決定出城一遊。”說著,他又拽來一個清瘦的乞丐,“正巧這位小友也想來瞧瞧熱鬧,便一齊換了行頭、跟著過來啦!”
牛掌缽自然識得這位,於是微一抱拳道:“掌缽牛豐年,見過楊長老!”
楊朝夕一改憨實之態,笑道:“都說祆教葬俗與中土迥異,小道好奇、今日只是來開開眼界。牛掌缽不須多禮。 ”
牛掌缽正待再說,卻聽身後一騎飛馬奔來,馬鞍上藍衣教徒長聲清喝:“聖姑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