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俠聽到“田承嗣”三個字,頓時啞然無聲。
若這蒼龍七宿,當真是魏博鎮節度使田承嗣麾下幕僚,所謂“勾結北地胡人、反叛謀逆”之語,便不攻自破了。
田承嗣雖是安、史降將,如今更統管魏博鎮一鎮諸務。卻是劣跡斑斑、兇名昭著!十八年前隨賊首安祿山攻陷洛陽時,與張忠志同為前鋒。二人在洛陽城中燒殺搶掠,可謂是無惡不作!以至於洛水轉赤、屍骸塞途,只半日工夫,洛陽城中已是腥臭沖天、一派死氣。更有豺狼等兇獸,趁夜自頹垣入城,擇屍而噬,與賊共歡……
於是提及“田承嗣”三個字,非但能止洛陽小兒夜啼,便是年秩稍長的洛陽小民,都要兩股顫顫、滿心驚懼,半晌無法自持。
便是這樣一個惡貫滿盈之人,偏能見風使舵、矛頭倒轉。見安、史叛軍大勢已去,便使計捉了史朝義,歸降朝廷,爾後搖身一變,成了盛朝平叛有功的大功臣。然而田承嗣一路加官進爵,被封至魏博節度使後,卻不思恩義、陽奉陰違。不但擁兵自重、且多行僭越之舉,屢探朝廷底線。
奈何聖人體恤民生,不欲再興刀兵,竟對田承嗣之徒多行懷柔姑息之策。近來更是頒下恩旨、擬將永樂公主下嫁其三子田華,希望以此安定其心。諸多榮寵,反令其更加驕縱,只是朝中上下,卻少有人敢對此置喙。
再聯想到方才,那祆教地維護法還對安、史降將頗有微詞,不像是與蒼龍七宿沆瀣一氣的樣子。因此,八成可以斷定,這蒼龍七宿應是不請自來、主動出手,而非祆教招致而來。至於動機為何?便要去問問那幕後的田承嗣了。
崔九臉上陰晴不定,兀自嘴硬道:“誰曉得這田兔是不是信口胡說!田公乃國之棟樑,豈會助妖人胡作非為?”
只是這話,便是肖湛等人聽了,也覺得底氣不足。
那邋遢壯漢柳定臣、所使蠱惑心智之法,頗為神妙,像極了道門經摺中所載的一種術法。中招之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便是再難啟齒的隱私,也會和盤托出。肖湛曾出身道門,對這些奇聞怪談之事、倒是知道不少。且柳定臣依法施為、連試兩人,所答極為相近,應當不是作偽。
其他群俠主帥聽了,也是表情各異,卻大都選擇相信那田兔所言。
田兔混混沌沌,隱約覺得自己說漏了一樁要緊之事。但手腳被縛、前襟又被一股大力扯著,很快便有些喘不過氣,漸漸從柳定臣“心直口快”大法中解脫出來。
一旁的田貉痛心疾首道:“田兔!你胡言亂語!今日便能活下來、主公也必不饒你!”
田兔瞬間便想起方才之事,眼淚早已收住,滿面驚懼、雙唇哆嗦:“我、我中了妖法……不是有意吐露!五哥……你們一要代我向主公求饒!那蠆盆之刑……生不如死……”
柳定臣聽罷,不禁皺眉道:“人心之毒,猶勝蛇蠍。這田承嗣竟效紂王之刑、心腸歹毒至此!果然上行下效,爾等出手之狠辣、也與他相差無幾……”
不眠和尚怒目圓睜:“
妖人,多行不義!此刻方才自知麼?即便‘蒼龍七宿’與祆教沒有瓜葛,可我昭覺寺許多師弟的血仇,照舊要算在祆教頭上、莫想抵賴!”
曜日護法豹眼噴火、針鋒相對道:“兀那禿驢!有膽便來!我教中兄弟的血仇,正好一併報了!”
兩人你來我往、越吵越怒,正要動手,卻聽那甲板之上,聖女小蠻再度開口叱道:“如今真相大白,蒼龍七宿所為、非我祆教指使。但爾等先是受人驅使、殺我教中兄弟,後又含血噴人、誣我祆教清名。如今還有何話說! ”
黎妙蘭肩頭聳動,兀自抽噎不休。肖湛輕拍了拍她肩膀,才看向小蠻,冷笑道:“我等方才所恨,乃是祆教出爾反爾。如今誤會既除,肖某人臂膀在此、姑娘來取便是!想要我等自斷手臂,卻是痴心妄想!”
柳定臣見好容易被真相壓住的火氣、竟又紛然騰起,而柳曉暮已是重傷,再無法壓服眾人。自己又不能坐視不理,忙插嘴道:“三爺我既不混江湖、也非祆教中人,便來說個公道話。小妮子!你跟你那聖姑說,要人家胳膊有什麼用?既不能當肉吃、又不能當柴燒,何必寸步不讓?
肖統領,今日殺了半晌,已是兩敗俱傷,不過你的人馬死傷更甚。若再做意氣之爭、繼續拼耗下去,恐怕要全軍覆沒啊!我給你打個包票,你帶著你的人只管回撤,祆教這邊誰若阻攔、三爺便把他丟水裡去!”
肖湛按住不眠和尚銅棍,看向群俠主帥道:“各位英俠,如今敵強我弱,阻截祆教聖女,已是希望渺茫。諸位是願死戰到底?還是留著有用之身、他日再尋祆教麻煩?”
黎妙蘭一雙妙目、腫得桃兒似的,銀牙將下唇咬出血痕:“祆教妖人的賬,可以他日再算!但‘蒼龍七獸’的仇,必須血債血償!”
方七鬥撫著老六“遊蛇矛”馮喆的屍身,又看了看老七“催林斧”周德猶自滲血的雙臂,忍痛道:“逝者已矣!生者尚待救治,若再耽擱、只怕大羅金仙也救不回來了。”
陳谷鎧甲殘破、刀傷猙獰,將陌刀在地上一頓:“黎女俠說得在理!這七個禽獸手段歹毒、令人髮指,絕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