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清從包袱裡取出一隻封好的白瓷罐、交到不良衛手中,叮囑他們務必轉交給張武侯。做完這些,她才側頭笑道:“衝靈子師兄!我餓了!咱們去南市吃些東西吧!”
楊朝夕撐起一個笑臉、點了點頭。心中著實有些複雜:實話說,覃清師妹無論樣貌、性情,都頗為討喜。奈何與關林兒長得太過相像,自己面對她時,經常一個恍惚、誤以為關林兒還在自己身邊。苦澀從心頭陣陣湧起、泛在嘴角,與覃清那明麗笑顏攪在一起,竟有種甘苦難辨的感覺。
覃清待楊朝夕點過頭,立刻拽起他一隻袖管,就往南市疾行。眉間心上、滿是甜蜜,渾然不顧坊道上指指戳戳的路人。
師姊花希子崔琬因與元季能訂下婚約、被禁足府中的事情,她已從觀主佟春溪處得知。一方面,頗為崔師姊不得不順從族中安排、與元氏聯姻而鳴不平。
另一方面,其實也有一絲不肯承認的興奮。崔師姊對沖靈子師兄有好感,觀中盡人皆知,若能修成正果、她自然不會奪人所好。奈何族命難違、有緣無分,自己是商賈之女,或許與衝靈子師兄更有可能……
想到這裡,覃清雙頰微燙、連忙將亂七八糟的念頭掐掉。彷彿做賊心虛似的,不敢回頭去看楊朝夕的眼睛,轉而饒有興致地欣賞起街衢邊、平平無奇的樹木和坊牆。
兩人入了南市,徜徉在大大小小的食肆間。各色飯食的香氣彌散在坊道上,引得兩人不時駐足。左挑右選,終於選了一處“居安食肆”,兩人進了棚子,尋了處無人食案、相對而坐。
食肆夥計殷勤跑來,看了看楊朝夕手中長劍、恭敬道:“兩位少俠!想吃些什麼?肆中今日有黃粱飯、青粳飯、槐葉冷淘、古樓子……”
“我要一份槐葉冷淘!外加一頭渾提蔥,切絲端來。衝靈子師兄,你喜歡什麼呢?今日清兒做東!”覃清笑盈盈道。
“覃師妹做東,師兄便不客氣了。聽聞這裡的‘御黃王母飯’口味正宗,盛一碗過來。若有酒漿,也篩一碗!”楊朝夕早從一路的遐思中回過神來,向夥計笑道。
夥計點頭應下,不忘問了句:“少俠想喝什麼酒?我家食肆雖不大,新豐酒、三勒漿、石凍春、桂花醑、乾和蒲桃……四方好酒,應有盡有!”
“夥計,好大的口氣,不怕閃了舌頭!那便一樣篩一碗端上來,本少俠也要嚐嚐。若是懸羊頭、賣狗肉,我便拆了你家旗招。嘻嘻!”聽夥計報完一串酒名,覃清便也來了酒興。
“覃師妹,你跑出來吃酒,不怕被春溪嬸嬸責罰嗎?難道忘了當年,我跟方師兄出去吃酒、被嬸嬸罰跪了三天三夜……”楊朝夕見她擺出豪飲的架勢,連忙勸道。
“我每樣酒只吃一口,便能知真偽優劣。剩下的、便勞煩楊少俠啦!”覃清雙眼眯成了月牙。
“看不出,覃師妹還是酒中行家!那師兄便拭目以待了。”楊朝夕自然無懼。前幾日連下幾鬥鶴殤、尚且遊刃有餘,此時區區幾碗小酒,不過驅渴解饞罷了。
這時,挑著兩隻竹簍的商販從棚外走過,口中吆喝著“胡桃、柿餅、紅棗”之類。覃清叫住那商販,買來幾包胡桃、烏梅、柿餅、胡榛子,擺在案上:“果點佐酒,清甜可口。衝靈子師兄一定要試試!”
一盞茶後,各色美酒已篩好端上,幾乎將桌案擺滿。覃清隨意捧起一碗、櫻唇微張、輕啜入喉,雙眼迷濛、面色陶醉:“酒香勾人、綿醇雋永,這碗是‘石凍春’無疑了。”
說完將酒碗遞給楊朝夕,自己則剝開幾枚胡榛子、櫻唇慢嚼,猶自回味著方才的酒香。
接著,覃清又捧起另一碗,抿嘴吸了一口,雙眸亮起:“桂香撲鼻,清甜甘冽,好似秋節已至、落葉歸根,這‘桂花醑’倒也正宗。”
話畢,又將這碗遞給楊朝夕,自己拈起兩隻烏梅,自顧自嚼了起來。
隨即,覃清又將桌上的酒碗逐一撈起、淺嘗輒止,並附帶一兩句點評。楊朝夕卻如鯨吸牛飲,手起碗幹,涓滴不剩。四面食客見了,無不瞠目結舌:一則驚奇覃清品酒之能,二則驚奇楊朝夕海飲之量。
食肆夥計立在一旁,看著覃清如數家珍般、將食肆沽售的二十餘種好酒盡數說出,不由擦了把冷汗:幸好食肆酒漿俱是正宗,只是個別兌了些水,否則真被這女俠摘了旗招,自己也該捲鋪蓋回鄉了。
兩人嚐遍諸酒,才各自捧起槐葉冷淘、御黃王母飯,就著渾提蔥絲、大快朵頤。
正吃得盡興,楊朝夕忽覺左腿一沉。
低頭看去,卻是小猴子抱住了自己小腿,雙目紅腫、涕淚橫流:“師父!阿姊被惡犬咬斷腿啦!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