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朝夕只覺破風之勢襲來,心中一驚、身體本能地退開丈許,後背撞在夯土牆上,發出一聲鈍響。那黑影一撲落空,便圍著他狂吠起來,卻是一隻體型碩大的黑狗。
宅主已被驚動,跑出房舍,順手操起一根柴棍喝到:“恁娘!哪來的狗賊!”
那黑狗仗著人勢,張口咬來!楊朝夕見事不可為,倒也果斷,連忙翻身飛出院牆,往來時的方向逃去。
然而不過三息,那黑狗竟銜尾追來!卻是宅主憤怒下開啟了院門,放狗來追他。
那宅主倒也急中生智,情急之下放聲大吼:“有山賊!有山賊!叔伯弟兄們,放狗咬他!”
於是又有一些院落將門開啟,把自家養的土狗也放了出來。於是驚險且滑稽的一幕,便在這僻靜村落中隆重上演:
一個乞兒般的小道士在前方沒命地逃跑,體型碩大的黑狗率著十幾條土狗在後面拼命追殺,此起彼伏的狗叫聲響徹山坳。眾狗一直追出村落很遠,才陸續停了下來,目送著楊朝夕奔上陡峭山坡,漸漸消失在漫山低矮的灌木叢中。
楊朝夕慌不擇路,不知又跌了幾跤,滿身滿臉的紅土和草葉。爬上山坡時,又被荊棘、酸棗樹掛出滿手滿腿的血痕。
那本就殘破的道袍,此時更碎得一塌糊塗:去時僅僅是走風漏氣,回來卻已經是衣不蔽體……
待爬回那處山坡,柳曉暮依舊坐在石頭上,笑吟吟地望著他。天色早黑下來,然而下身的尷尬卻有增無減。楊朝夕雙手擋在身前,夾緊了雙腿往前走去,才看到柳曉暮身邊,已然多出一大一小兩隻麻布包袱。
柳曉暮看著他狼狽萬分的囧相,想起方才一路尾隨看到的整個過程,頓時大笑不止:“哈哈哈!一個武藝高強的小道士……哈哈……被黑狗大軍追殺,丟盔棄甲……沒有還手之力……哈哈……以後怎麼在江湖上混……哈哈哈……”
楊朝夕被她百般奚落,卻想不出半句反駁的話語,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捂著的碎袍,不時被風掃開,讓尷尬更擴大了幾分。此情此景,不敢說是顏面無光,簡直是無地自容!
柳曉暮笑了半晌,方才慢慢止住,抓起身邊一隻大包袱,向他擲了過去:“衣物已經替你‘借’來,拿著!”然而一看到他夾緊雙腿的古怪姿勢,不禁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快去沐浴更衣!姑姑便在這等著,決計不會偷瞧你。哈哈哈!”
楊朝夕接過那大包袱,顧不得道謝,便忙不迭地向坡外跑去。那邊幾里外恰有處溪流,正好把自己這灰頭土臉,好好清洗一番。
此時弦月將滿,清輝灑在青石溪水間,周遭景物,歷歷在目。
楊朝夕在溪邊青石上坐下,開啟那隻大包袱,裡面整齊疊放著缺胯衫、長袖衫、汗衫、短袴、長褌、巾子、幞頭、束帶、麻襪、烏頭靴等等,不一而足。
難為了柳曉暮一番搜尋,竟湊足了兩套常服。另外還有一柄牛骨梳,用來篦頭。
溪水寒涼,但對道功頗佳的楊朝夕而言,卻並不難耐。他迅速除下破衣爛衫、鑽入溪水,從頭到腳洗淨後,便上來篦頭綰髮,用巾子裹好。又坐在青石上行功運氣,將頭上、身上水分蒸乾。接著從包袱中取了一套常服,一件件穿好,才將剩餘的衣物收拾了、往柳曉暮那邊匯合。
然而沒走出幾步,便聽到笑聲響起:“嘻嘻!小道士!如此梳洗一番,還是蠻俊俏的嘛!只不過身上乾瘦,顯不出英武之氣……”
楊朝夕神色微窘,但承蒙她找來衣物,又不好當場發作,只得重重哼了一聲:“走了半日,我腹中早已飢餓難忍,不如一道去打只山貨,烤了果腹。”
柳曉暮笑著點頭:“這有何難?咱們還回到下午那處湖泊,夜間山中走獸,必有出來覓食喝水的,隨手捉一兩隻,便夠幾日的吃食。”說話間,柳曉暮又將手中另一隻包袱開啟,裡面卻是方才順手牽羊、搜刮來的蒸餅、胡餅之類,“你若餓急,先吃一些墊墊肚子。”
楊朝夕拱手接過,便不顧吃相、張口大嚼起來。柳曉暮也拈起一塊胡餅,朱唇微啟、小口啃咬幾下,輕輕嚼著,看著楊朝夕窮兇極惡的吃相,笑而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