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歌收拾完走進屋內時,南宮浩已經躺下,見她走進來,翻了個身與她對視。離歌走到自己的那張床榻邊坐下:“可是民女進屋動靜叨擾殿下安睡了?”
“非也,”南宮浩隨手拂滅了燈盞,“我還未有倦意。”屋內僅餘月光照明,他雙手交疊枕於腦下,看著房頂。
雖與他相識已有近月時日,但離歌自認不甚熟絡,且身份有別...她想到南宮浩第一次留宿的那一夜,不由得臉頰微紅,所幸夜深,他瞧不見。
“我的母妃是今朝靜妃。”南宮浩忽然出聲,沒來由地一句話讓離歌訝然:“殿下?”
南宮浩輕輕笑了笑:“不是想知道我為何離宮嗎?我告訴你啊。”
離歌有些糾結:“民女只是隨口一問,到底身份卑賤,殿下可以不告訴我的。”
南宮浩淡聲接著道:“母妃曾一度受寵,先誕下了長姐,而後誕下了我。
只是,沒過幾年,父皇便鮮少來母妃這處,我的兄弟姐妹們越來越多,那時我尚年幼,並不知這意味這什麼,只知母妃成日鬱鬱寡歡。
長姐生來聰慧,父皇對她向來疼愛,可有一日宮裡卻傳出長姐和侍衛通姦...父皇大怒,將長姐遠嫁藩屬,不再過問。”南宮浩講到此處時頓了許久,才接著講。
“母妃後來知曉是當時得寵的德妃有意陷害長姐,哭喊著求父皇還長姐一個公道,要長姐回來。但木已成舟,要一個外嫁的女兒回來無異於痴人說夢,何況父皇對長姐的關愛早已消磨殆盡。父皇降了德妃為昭儀,將當時還是婕妤的母妃提到嬪位算作安慰,此事便不了了之。”南宮浩苦笑了一下,看向離歌,離歌則一臉擔憂地看著他。
“之後母妃常常以淚洗面,總千叮萬囑,要我學業用功,要我聽父皇的話。
一直到了那一日。二哥和五弟一同遊玩時雙雙溺於水中,再也沒回來。母妃徹底崩潰了,在宮中日復一日地提心吊膽,她早已身心俱疲。她向父皇請願,說我生性頑劣,學業不精,理應出宮好好磨練一番。自此,我便出了宮,與母妃鮮少相見。
幾個月前,父皇病重,安皇叔反叛帶兵逼宮,大哥身為太子率軍迎敵,雖拿下亂黨,自己卻死於萬箭穿心。
父皇書信與母妃書信同時抵達,父皇命我速歸,母妃讓我快逃,離皇宮越遠越好。我終是以疾相告,推脫不回。
可他們卻得知了父皇予我書信的事,沒日沒夜要將我趕盡殺絕,甚至,還連累了你的父親...
同輩僅餘我和四弟,還有二位皇叔在一旁虎視眈眈。皇貴妃身為四弟的母妃,為了扶四弟上位竟與明皇叔勾結,或許那日登舟賊人亦出自他手,這是我今日方知曉的。
我亦知再這般躲下去,終有一日會成為爭儲之斗的犧牲品,欲要拼死一搏,也不知勝算幾多。我本對皇位毫無心意,可事已至此,由不得我不爭。”
南宮浩長長嘆了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從未對旁人說過的心聲,他終究是情難自禁。他坐起身,看著離歌道:“只是,我怕哪一回,也會不明不白地敗了。敗者,惟一死局爾。”
南宮浩的聲音很努力地壓抑著,狀似平靜,但離歌聽出了話語間的情緒起伏。她原以為富麗堂皇的皇宮,實則盡是些爾虞我詐、虛情假意的人,為了權貴地位爭得面目全非、魚死網破。
離歌終是靜靜凝望著他,一句話也沒有說,但這樣的相望,卻勝過了千言萬語。
終是不眠夜。
南宮浩依舊是每晚都到離歌這裡來,次日一早又下山去,離歌也不過問他去做些什麼,只是每晚陪他談些瑣事以緩他心憂。南宮浩也不再待她戲言細語,再無曾經信手拈來的玩笑話。
兩人交心相知,無意之中愈加親近。只是離歌發覺,他回來的時辰越來越晚。他的風寒早已痊癒,可二人心照不宣,誰也不曾提及是否繼續這般曖昧地同居下去。許是共處已久,便已習慣了這樣的相互依靠。
忽地有一日,他一連幾日都沒有回來。離歌慌了神,每晚焦急地等,直到那一夜,他一身血衣出現在門前。
離歌很晚都沒有入睡,坐在桌邊繡著手帕,聽聞動靜心頭一喜小跑到門前,一邊道:“幾日未見你了,今日怎生如此晚歸...”卻見他浴血滿身。
離歌驚慌,上前扶住他:“殿下?你受傷了嗎?你有沒有怎麼樣?”
南宮浩滿面疲憊,一把將她扯到身前,緊緊抱住了她。大抵真的太累了,他足底虛浮,大半個身軀都倚在了離歌身上,離歌踉蹌一下才堪堪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