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下車時,他順口問了一嘴時間。老頭告訴他現在將近下午一點了。這天居然才剛剛過了一半,連周溫行去世都不滿二十四小時。他滿身狼狽地走進商場裡,在店員們古怪乃至於同情的目光裡遞出信用卡,胡亂買了點像樣的行裝,包括寬鬆的外套和墨鏡,還有手機和機械手錶——保證下次他丟手機時還能自己分辨時間。
他提著這些東西去隔壁酒店裡開了個房間,儘可能把自己打理了一番,免得等會兒讓石頎覺得他是從車禍現場逃出來的。搞定這一切後他又研究起周雨給的藥片和膠囊,按用量要求服了其中兩種,並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他腦袋裡的眩暈也漸漸輕了,只要不去思考就好,於是他在兩個小時後離開酒店,走向醫院的入口。
其實他並不確定石頎今天是否在醫院裡。她和她弟弟都有工作,得輪流請假來照顧。可他這會兒並不想開啟手機受監視,因此也沒法發個訊息問問。他只好留在通往住院部的電梯前閒逛,尋思是不是該出去買點東西,就說自己是來探望病人。那感覺也怪突兀的,因為上回他還是沒跟石頎的母親碰上面。
正當這時,有個人從樓外的步道里走過來,手中提著兩瓶水與盒飯,頭上戴著頂石青色的貝雷帽。那帽子羅彬瀚已經很眼熟了,他連忙側身躲進走廊的陰影裡,等石頎經過時在她後背上輕輕一拍。石頎一下跳了起來,蹦到兩米外才回頭。
“情況怎麼樣?”羅彬瀚問。與此同時石頎也睜大眼睛問:“你怎麼來了?”
羅彬瀚瞧了瞧她的氣色,比上次見面時好多了,估計術後康復的情況不錯。而石頎也走過來打量起他,臉色從驚奇變成了狐疑。
“你怎麼戴起墨鏡了?”
“不留神撞了一下。”羅彬瀚說,“眼睛受了點小傷。”
石頎堅持要看個清楚,羅彬瀚只得摘下墨鏡,讓她確認他左眼確實能瞧見東西。“你臉上也有擦傷。”她警覺地說,“怎麼衣服鞋子都是新的?你到底怎麼了?”
羅彬瀚沉默了一下。他慣性地想再編點謊話應付過去,可這會兒已經有點靈感透支了。而且,現在還有什麼必要對石頎撒謊?他到底有什麼偉大莊嚴的使命非瞞著她不可?他早晚得攤牌的,在和石頎討論去歐洲的事情之前。再說今天他也剛揭破了幾個大謊,被騙的感覺實在不怎麼樣。
“我這兩天過得不大好。”他組織著合適的措辭,“剛送走了一個大麻煩……然後和朋友吵了一架。吵得還挺激烈的,算是不歡而散吧。”
石頎聽完他的話,低頭想了想,然後問:“你和周雨吵架了?”
“這是什麼話!”羅彬瀚說,“難道我就只有這一個朋友?”
“一般朋友吵架會鬧成這樣嗎?”石頎指了指他的臉,“你們還打架了?”
“那是兩碼事。我的傷和這個沒關係。”
“所以不是周雨?是工作上的朋友?或者大學裡的同學?”
“都不是。”羅彬瀚說,“還是周雨。”
石頎無言地點一點頭,託著下巴打量了他一會兒。“你想坐下來仔細談談嗎?今天下午我有時間。”
“行啊。我也有點事想問問你。”
“你等我一會兒。”石頎說著匆匆進了電梯。不出一刻鐘她又回來了,手裡提著一個單肩包。“我們去哪兒?”
“隨便哪兒都行,只要是沒有聯網裝置的地方,最好連電器也沒有。”
石頎愕然地看著他。羅彬瀚悶悶地說:“非要有也行吧。最好是沒有。”
“你臉色也不好,該去找醫生檢查一下。”
“我已經查過了。沒大事,就是得花時間休息。”
石頎點點頭,凝神思考了一會兒。羅彬瀚想告訴她他在附近酒店訂了個房間,只是兩人進去難免尷尬。還沒等他擬好怎麼說,石頎已經抬起頭問:“你家離這裡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