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琢磨著這種神秘現象時,周雨問他:“你有考慮過換工作嗎?”
羅彬瀚迷惑地望著他。“我的崗位本來就換來換去的。”他嘀咕著說,“我完全是個‘遊走隊員’。”
“不管怎麼樣,那都是在家族企業裡做事吧?你從來沒有考慮過像羅驕天那樣做別的工作嗎?”
這下羅彬瀚聽懂了。他有點驚訝周雨會問這樣的事,但短短地沉思了一會兒後,他不得不承認道:“其實我沒怎麼想過,至少沒有認真地想過。”
“為什麼?”
“我覺得現在轉變路線已經有點太遲了。”羅彬瀚坦白地問,“我能幹什麼?我可沒有你或者羅驕天那樣的專業技能。我總不能在建築工地上從頭開始吧?”
“也沒那麼嚴重吧?如果你想的話,去外地找一份管理類工作不行嗎?”
羅彬瀚想了想,然後只得給周雨解釋這其中的問題所在。其實他的學歷也談不上多麼糟糕,工作履歷也還過得去,可小企業的管理層往往不是按照這些紙面上的資料去招聘的,大企業的背調又會讓他陷入困境。別人難免要問他為什麼捨近求遠。這裡頭還有許多過於細緻卻客觀存在的問題,譬如,學過管理學並不意味著就能直接成為管理者。在涉及權力和商業的事情上,專業技能起的作用有時沒那麼大。要是他從底層的業務做起呢?他不敢說自己能比任何一個手下的底層員工做得更好,或者更能吃苦。
現在他的的確確是沾著身世的光罷了。他也完全老實地承認,除了謀生能力之外,生活待遇是另一個他考慮過的問題。他從未嘗試過真正意義上的貧困艱難的日子。要承受那種疲憊又枯燥的生活,那種時時刻刻無處不在的細碎折磨,需要的是另一種品質。不是情願用生命去冒險的那種血勇,而是忍耐著長久無望的日子的堅韌勇氣。他沒有試過,但卻知道很多人是如何因此崩潰的,很多人寧可犯死罪而不願貧困一生。他有什麼證據表明自己會做得更好?而且,如果他在極遙遠的地方過著貧困而遠離舊日煩惱的生活,那也意味著他將很難再同往日所重視的東西見面了。他也許無力再隨時隨地買張去往國外的機票,請整整一個月的假期探望俞曉絨;他可能為了不跟周雨借錢而不敢回到梨海市。這些假設光是想想就算得上噩夢了。
這些承認他自身無能的嚴肅的話是難以向外人訴說的,但和周雨坦白卻並不困難。他不必隱瞞任何一個自私的念頭,而周雨也只會靜靜地聽著,偶爾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但是,”周雨接著問,“你在荊璜那裡的時候,並沒有這些煩惱吧?”
“那可不一樣。”
“不也算是去了很遠的地方嗎?”
“那可是要命的地方!”羅彬瀚說,“而且他根本不顧我的死活!”
“這麼說,就不算是枯燥無聊的日子了吧?如果是讓你今後過那種生活,也不會覺得寧可留在這裡了。”
羅彬瀚狐疑地瞧了他一眼,感到這句話裡似乎有特別的意味。他沒有從周雨放鬆自然的姿態裡看出什麼問題。
“是啊,那樣我肯定不會覺得日子無聊,”他用多少有點裝出來的惱怒態度說,“因為我這一輩子會很快結束。”
“那麼你到底更喜歡哪一種呢?是短暫的刺激還是漫長的無聊?”
“漫長的刺激。”羅彬瀚說。周雨只是笑了一笑,把杯子放回桌上。他們約定了星期日中午和俞曉絨一起出去吃飯,隨後羅彬瀚便告辭回家去了。臨走前他猛然想起來最重要的問題。
“對了,”他在玄關回過頭,“那個店主,他叫什麼來著?你以前喊過他的名字的。”
周雨起身去翻電視底下的櫥櫃,從裡頭拿出一張棕色的卡片給他。“蔡績,”他對羅彬瀚說,“你下次再去的話就這樣叫他吧。態度友善一點,也不要給他起奇怪的綽號,他不會對你做什麼的。”
“我可不是愛給別人起綽號的人呀。”羅彬瀚說著,把那張花裡胡哨的棕黑色名片塞進口袋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