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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7 鸚鵡歌(下) (3 / 3)

“不,沒這回事……我還沒來得及教會它語法呢。要是不照現成的資料庫,它完全說對一個長句子的機率連百分之二十也不到。”

“那你的那個什麼資料庫呢?你確定不是你自己不小心把這句話放進去了?”

“這不可能。”

“為什麼?難道你從來不把東西放錯位置?”

安東尼鬱悒地看了他一會兒。“因為這句話來自《聖經》,我早就禁用了所有來自經書的句子。”

“這又是為了什麼?虔誠?”

“不,和那沒關係。”

他沒再解釋下去。羅彬瀚看出這是個相當私人的秘密,對於解釋安東尼當前遇到的怪事可能也無關緊要。他不再追究,而是琢磨起一句禁語是怎樣溜進了私人程式裡。“你夢遊嗎?”他漫無邊際地問,“也許你有雙重人格?誰偶然進了你的房間?你養的寵物踩了鍵盤?”

“我可是住在賓館裡。”安東尼說。他甚至不屑於回答前兩個假設,而是自顧自地說起他怎樣檢查了資料庫和執行日誌,斷定這不可能是程式自發完成的。有人動過他設定的引數,甚至多餵了別的訓練集,光是這個問題就已經夠叫人抓狂了,而這也不能解釋為什麼他給訓練遊戲設定的結束條件沒能起效。他全都檢查過了,至少從在他回到房間的那一刻起,所有條件設定都和他當初做的一樣。也許有人曾經將之改動過又復原——那就意味著他的電腦遭到了入侵。他去詢問過酒店的服務人員,甚至還要求呼叫了監控,跟他們鬧得很不愉快。可是的確沒人去過他的房間,所以那隻可能是一次非物理層面的入侵。

安東尼·肯特無法明白這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就像冥冥中有個愛好惡作劇的精靈潛入了他的房間,在他的程式裡留下這樣一句突兀的贈語。他找不出任何入侵的痕跡,只能懷疑是否在硬體層面被人動了手腳。不管怎樣,繼續使用這臺電腦處理私人專案已經不再安全了。他徹底地轉移和清除了裡頭的敏感資料,幾乎想把它給物理銷燬。可又有一點不甘心阻止了他去五金店買把錘子——他還是想不通誰能在他的電腦上動手腳,有個神秘人把他給打敗了,可是至少他得找出手法來。於是他把電腦送去了維修店,不是隨便的哪個路邊維修點,而是他在國外的某個專精此道的朋友。如今新的電腦還在除錯,而他自己卻心煩意亂,生活完全被打亂了。

簡直是一團糟。說到這兒時他向羅彬瀚承認。他臉上已經有了明顯的醉態,說話時也逐漸變得語無倫次。“我情願相信有鬼,”他錯亂地把吐司包裝袋團成的塑膠球丟進酒杯裡,“這要是鬼做的倒是好事!”他開始用英語說話,幾句羅彬瀚都聽不太懂的俚語粗口,然後則是縮寫字母。在此人徹底陷入發酒瘋的狀態以前,羅彬瀚趕緊一把奪過他的酒杯,又去櫃檯給他倒了杯溫水。

“你喝過頭了。”他半是勸說半是強迫地給對方灌了幾口水,安東尼的表情看起來隨時都會嘔吐,“你這酒量是怎麼活下來的?”

“我這周總共睡了十個小時。”安東尼含含糊糊地說,無力地趴在了桌子上。羅彬瀚著實感到了震撼。他對這人講的電子幽靈故事沒什麼感覺,因為在他看來,安東尼·肯特不過是個普通的程式設計師,而且年紀在這行當裡也不大。這人的專業水平是得打個問號,也許不過是哪個厲害點的駭客盯上了他,跟他開了個不太厚道的玩笑,他卻大驚小怪地斷定這件事絕不可能。可是這人的憔悴倒是叫他大開眼界,彷彿一個程式的異常就是整個世界都塌了——也許只是太傷心了,羅彬瀚在心裡對自己說,也許這個人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是因為事關前女友。

這個念頭讓他突然對安東尼·肯特多出了幾分同情。他想到的是幾年前的周雨。那段時間他們簡直是草木皆兵,對任何一個看似荒唐至極的線索都不想放過。在某個死氣沉沉的午夜,周雨在客廳裡睡著了,他無事可做地走進書房,隨手開啟了書櫃最深處那本週妤留下的薩福詩集選,卻在書頁間找到了兩三張密密麻麻的筆記。上頭用周雨的字跡寫著各種各樣的古怪內容,像是人骨或蕁麻之類的,起初他以為這些是什麼冷門的藥方,直到“鬼魂”兩個字出現時,他才意識到事情正往什麼方向發展。他立刻把這幾張紙夾回原位,假裝自己什麼也沒發現,可心裡卻明白他們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了。也許正是在那一夜,他已經接受了周妤失蹤的現實,並且準備著在之後的某一天讓周雨也接受。

他真應該當時就有所行動的,但那實在是太難開口了。那是要給一個失蹤的人硬生生釘上棺材板。所以他什麼都沒說,直到周雨因為在浴室裡割腕而進了醫院。他確信周雨不是為了自殺,一個醫學生用割腕來自殺實在不是專業素養優秀的表現。羅彬瀚不願意再深入去想這件事了。他嘆了口氣,對自己說難道當時的周雨就比眼前這個安東尼看起來更正常嗎?他一下子就感到沉甸甸的責任落在了自己肩頭,無法把這麼個舉目無親的異國醉鬼丟下走人。

“你住的賓館在哪兒?”他敲敲安東尼垂落的腦袋,“我把你送回去?”

安東尼含糊地發了幾個音,根本就聽不懂。羅彬瀚不禁後悔起來,懷疑是自己的出現讓這個缺少傾訴物件的傢伙一時上頭。他要是什麼都不問,沒準這會兒已經到家睡覺了,而不是在櫃檯底下翻來找去,想弄點醒酒藥或乾淨的毛巾。他還在一袋袋標著不同產地與烘焙度的咖啡豆之間到處亂摸,安東尼搖搖晃晃地歪過身子,哇地吐在了地上。一股刺鼻異味瀰漫在室內。

“你耍我呢?”羅彬瀚惱火地說,不得不從櫃檯前起來,走過去給對方順順氣,免得有人先被嘔吐物噎死。“你最好還是去床上躺著吧。你住的賓館在哪兒?”

安東尼一時說不上話來,可能還在被那股嘔吐物的味道折磨,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口袋。羅彬瀚把手伸進去,摸到了一張門禁卡,這時店門處卻有了動靜,兩個吵吵嚷嚷的聲音突然冒了出來。

“閉嘴!”一個人罵道,“再吵我把你下鍋燉了!”

受到威脅者不甘示弱地回喊:“MAYDAY!MAYDAY!”

羅彬瀚不由地扭頭去看。他聽見後一個聲音時已經驚訝得快把安東尼給忘了,而當迎面走來的人看見他時,面上的厭煩也一下子僵住了。他手中提著的鳥籠沒有蓋上紗布,一隻豔麗的虎皮鸚鵡蹲在裡頭,滿臉倨傲地打量著周圍。當它瞧見羅彬瀚時便急不可待地撲扇起翅膀。

“船長!”它高興地叫著,落下來啄起籠門,“船長!船長!”

羅彬瀚表面鎮靜地把手從安東尼的口袋裡抽出來。他瞧瞧那個染了一頭花髮、手中提著鳥籠的年輕人,又瞧瞧因見到熟人而高興不已的鸚鵡,對自己身處的事態徹底糊塗了起來。

&nbsp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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