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需要你自己來。”
他的唇舌竊竊言語,嘶聲細如蛇的吐信。
“你只有眼睛能到這兒。”那聲音告訴他,“否則你便回不去。你該學會善用它,去做任何想做的事。”
“不是任何事。”他的嘴唇緊跟著又說,“在必要的時刻就足夠了。”
“無刻不為必要。”
“只有現在是必要的。”
意見相反的言辭不斷從口中吐出。簡直像是他的嘴自己跟自己爭執。然而無論哪一邊,那都和他本身的想法毫無干係。
眼睛凝視著空中的線,無形的觸鬚延伸出去。他想象著把那道黑白糾纏的線變成易碎的晶體,結果卻什麼也沒發生。
那根本做不到。他不理解那種“重序”是如何實施的,也完不喜歡那種形式。
太麻煩了,太精細了,太平淡了。把事物的原貌保留和改寫,那種複雜繁瑣的事情光是想象就讓他厭煩。明明可以更簡單地解決,他需要的只是——
切割。撕裂。分解。單純又快樂的破壞行為,根本不需要建立新的秩序。冷冰冰的死亡,像雨一樣濡溼又安靜的死亡,光是想想就無法接受。
想要的是暴亂。
混沌。狂熱。瘋癲。任何形式的毀滅都要像火一樣暴烈地燎燒。那樣多麼熱鬧,那樣多麼有趣,那樣就不會剩下多餘的東西。
在認清這點以後,他就突然間明白了。自己當初之所以會收留那個紅衣的天外客,既不是出於好奇,也不是為了報答救命之恩。在那個被翠星之火包圍的夜裡,在差點被捲入烈焰的恐怖當中,他卻前所未有地感覺到了自己生命的真實。
死掉其實也沒關係。家族部被殺光也沒關係。只要能夠觸控到生命的真實感,不管是怎樣危險的事都正合他意。約律也好,理識也好,那種無聊的分界怎麼樣都無所謂。掠奪、殺戮、死亡,只要生命的形式還是如此,冠以什麼樣好聽或者新奇的名義根本就無所謂。
既被世界所忽視,自身也忽視著世界,在雙向的拒絕和蔑視當中,他從來沒有感到任何的不適應。之所以會向著陌生的少年發出邀請,那和飛蛾撲火完是一回事。
那不過是對焚盡一切的“死亡”感到著迷而已。
他的眼睛轉動著,流露出喜悅的神采。雖然現在能動的只有眼睛,他卻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好像咬開了灰暗的蛹,振翅朝著火焰飛去。
視線已經快要延伸出去,他的左手卻自動抬了起來,遮擋住外面的景象。
“羅彬瀚。”
從口中響起言語,簡潔而又平靜地呼喚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