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有咆哮的樣子,但有時也有溫柔的樣子。
對於舟車勞頓的旅人來說,在碧波盪漾的海面上拋擲麵包屑,逗弄那些親近人類的海鷗,無疑是一件放鬆身心的休閒,這幅場景讓納爾遜彷彿回到了乘坐伊卡洛斯號離家時,在海面上結識那幾位傑克的悠然時光。
儘管寧靜總會被很快打破,但這對於納爾遜而言,無疑是他短暫生命中難道的閒適假期。
他穿著英倫風格濃郁的裝束,躺在上層甲板前方的躺椅上,被郵輪破開的海面上跳躍著靈動的水花,時不時有那麼幾滴飛濺到船上,落到他的衣服與臉上,海水的鹹腥味像剝開殼的新鮮蛤蜊一般,調劑著他口中苦悶的味道。
湯姆手中拎著一個裝滿南瓜汁的酒瓶子,靠在船頭的護欄上,握著一架黃銅單筒望遠鏡眺望遠方。
“這是公海,湯姆,”納爾遜把一份在麻瓜看來是過期《泰晤士報》的《唱唱反調》蓋在頭上,甕聲甕氣地攛掇著,“霍格沃茲的校規管不到你,而且美國從很久以前就廢除禁酒令了。”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壞心思,納爾,”湯姆頭也不回地說道,“你明知我不勝酒力,此刻一定有幾百個能夠錄影的小銀球在觀察著這裡吧。”
“你的想象力可真豐富。”納爾遜撇了撇嘴,“你有看到那艘我們要找的船嗎?根據洋流和風向推斷,這幾天我們就要和它相遇了。”
“沒有,”湯姆把望遠鏡從臉上拿下來,丟向納爾遜,“你自己看看,什麼都沒有,簡直比我那舅舅的錢包還要乾淨。”
納爾遜臉上的報紙還蓋著,但他還是伸出手,一把接住瞭望遠鏡,他撐著躺椅的扶手直起身來,舉著望遠鏡湊近觀察,儘管此刻它正指著天空,但百里之外的海面還是出現在他的面前——混雜著泡沫與浮游生物的海浪,還有陽光裡閃爍的纖毫畢現的魚鱗,除了人類,畫面中幾乎什麼都有。
他輕輕轉動望遠鏡上的旋鈕,東西南北甚至天空水下,各個方向的情況都出現在望遠鏡中,還是沒有——他們已經在這艘船上待了好幾天了,但賓斯教授所說的船隻卻連影子都沒有出現,他不由得懷疑起賓斯教授情報的真實性,畢竟如果再碰不到它,這艘船就要到歐洲了。
“就當度假了。”納爾遜放下望遠鏡,繼續躺回躺椅上,用報紙蓋住臉,“反正也不急。”
湯姆從欄杆旁離開,走近納爾遜,途中傳來瓶子碰撞的聲音。
“我要黃油啤酒,謝謝。”
“好吧,”在一陣泡沫破碎的響動後,一瓶清涼的飲料遞到了納爾遜的手中,湯姆好奇地問道,“你為什麼不著急,難道就不害怕再次出現第二塞勒姆那樣的情況嗎?”
“海爾波生前最喜愛一位忠誠的奴隸,他預感到自己將要被巫師們聯合起來打敗,但又捨不得奴隸的忠誠。”
納爾遜並沒有回答湯姆的問題,反倒用賓斯教授講課的語調緩緩訴說著當年的故事,湯姆的睏意條件反射般湧上了腦海,他靠在遮陽傘上,打了個哈欠,說道,“沒想到他還有這種充滿人性的一面。”
“你說什麼?”納爾遜直起身,報紙從臉上滑落,他用奇怪的眼神望了湯姆一眼,繼續說道,“海爾波不捨得那位奴隸的忠誠,他決定賜給那個奴隸更大的忠誠——如果你去校圖書館的禁書區,在第三個書架的第四排可以找到一本名為《喪心病狂的黑巫師:警惕黑魔法!》的書,就可以在裡面看到關於這個魂器的故事,這也是唯一被記載的魂器,只是人們在此之前只知道這段往事罷了。”
“他把自己的魂器交給了那個忠誠的奴隸嗎?”
“你在想什麼呢?”納爾遜又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湯姆,說道,“他把那個奴隸做成了魂器。”
“什麼?!”
“你應該對陰屍很熟,和翻倒巷裡那些東西一樣,那位忠誠的奴隸被製作成了陰屍,海爾波把自己的一片靈魂藏在了他的身體中——這些都是賓斯教授研究的成果。”
“哦……真是難以想象,對忠誠者的賞賜是做成陰屍?”湯姆搖了搖頭,倒吸了一口涼氣,“怕是有什麼仇。”
“那種黑巫師的心思我們怎麼可能理解呢?”納爾遜端起手中的黃油啤酒,抿了一小口,滋潤著有些乾涸的喉嚨,“他宣稱自己賦予了忠實的奴隸永恆的生命,但實際上就是把一個可憐的靈魂鎖在了一具不斷腐爛、但是永遠行動的屍體中,海爾波給這個奴隸施展了一種無法磨滅的詛咒——他會永遠奔跑,直到世界毀滅的那天。”
“這樣海爾波的魂器就不會被別人發現了?”
“我想海爾波也是這樣想的,”納爾遜點點頭,“這個搭載著他靈魂碎片的傢伙開始了長達千年的奔跑,甚至一度跑到了印度,但在霍格沃茲建校的那段時間,因為攝魂怪之亂引發的騷動,世界上很多出類拔萃的巫師聯合起來,削減了迷離幻境與現實世界的聯絡,使得從此以後,除了真正的死者外,少有人能踏足那片純白之地,封鎖耗費了數百年進行加固工作,所以在詩人但丁之後,迷離幻境作為陰曹地府的想象徹底成為了一個荒誕的怪談。”
“《神曲》嗎?”
“嗯,在這本書完成之日,幻境與現實的通路被徹底封鎖,讓死者之地徹底成為了傳說,”納爾遜從口袋中取出一本賓斯隨紙條送給他的筆記,這幾天在船上他一直在看,賓斯教授為了搞清楚納爾遜與迷離幻境的聯絡是否會將他帶進危險,對幻境的傳說進行了細緻的研究,“我也是這幾天才搞明白,在幻境封鎖後,作為樞紐遊蕩在生死之地的海爾波徹底陷入了靜默,而與他相聯絡的遺落在現世的魂器缺少魔力的補充,喪失了原本的許多力量,其中就包括那名永遠不會停下奔跑的奴隸。”
“他死了嗎?”
“不,他沒死,他在印度迅速腐朽乾枯,變成了一具瘦弱的雕塑般的乾屍,但由於胸腔中總會傳來若有若無的心跳聲,便被一個不知名的小教派當成了某個高僧死後留下的金身供奉起來,但海爾波的魂器又怎麼可能被一群凡人掌握,與他產生聯絡的人幾乎都沒有什麼好結果,他在印度權貴的手中不斷轉手,在釀成一個個悲劇的同時增添了駭人的傳說——一個會座來不詳的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