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還在先前降落的地方嗎?遠獵號沒有開走?”龍語者避過同伴的眼睛,抓起一簇晶沙放在手中把玩著。
“怎麼可能?飛艇早就起航了,這會大概已經衝出風障,回到雪林村了。”賈曉抹了一把頭上的汗,“麥格前輩的傷勢要緊。總不能因為你一個人的任性耽誤了前輩的治療。”
提到麥格尼尼,封塵的眼中閃過一抹暗色,手上的沙子不由得嘩啦啦地散落到地上:“抱歉,我不是有意給大家添麻煩的……”
龍語者這樣解釋著,聲音明顯有些底氣不足。遠獵號一去一回至少需要一個多鐘頭,在這期間逗留在古龍種的控制區,即便對龍腔的持有者也不是什麼好的選擇。自己的任性可以由自己來埋單,連累同伴身陷危險就是另一回事了。臨走之前,封塵的確傳音過團長“我會照顧好自己”,叫大家不要在意他,一切以麥格叔叔和同伴們的安全優先。但那樣的留言能起到多少作用,就連暗影獵人自己也心知肚明。
“你最不需要道歉的人就是我。”賈曉用手勢止住封塵的話,隨即一撇嘴,“飛人的噪聲那麼大,找到你還算輕鬆。雖然我可是在用兩條腿追著你那全副武裝的獵具跑,一路上累得要命——更何況你給大家添的麻煩已經夠多的了。”
重劍獵人面色古怪地攤開手,拖長聲音道:“盧修跟我講過發生了什麼。但凡還留著那麼一點清醒,你都不會用那種口氣和安菲教官說話。我出發之前,團長還在一個勁地給兩位教官賠著不是。你該慶幸來的人是我——在所有嚷著要來尋你的傢伙中,只有我還能忍住在見到你的時候不先揍你一頓。”
賈曉直直地盯著封塵,直到後者的耳根逐漸泛起紅來:“你聽聽自己都說了什麼?‘欺騙了我們’也就算了,‘辜負’是不是就有些過頭了?這場委託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場委託而已,再怎麼重要,也不能用一次大意來否定兩個教官的所有貢獻吧?”
無論對兩個教官的行事有多不滿,指責一通後一個人慪氣跑掉也是再孩子氣不過的做法了。被同伴數落了一頓,自覺心虧之下,封塵也只得訕訕地賠起了笑:“對不起……”
“告訴我,你真的是那麼認為的嗎?”賈曉的語氣一變,神情嚴肅起來,“黑星雙子顧念舊情,私自放走偷獵者,至少在教官們面前你是這麼主張的。”
見面前的封塵凝眉不語,重劍獵人徐徐眯起了眼睛:“獵人榮耀在上,這可就是誅心之論了。你應該和我們一樣,都清楚教官們的為人才對。那兩位能毫不猶豫地為獵人榮耀去死,你這傢伙居然覺得他們會和死神之眸的渣滓沆瀣一氣?見鬼……”
賈曉伸出手指,狠狠地戳在封塵的太陽穴上,將頭盔敲得咚咚作響:“你寧願相信這玩意給你的直覺,也不相信兩個工會認證的頂級強者,用半輩子的時間積累來的榮耀和信譽嗎?依我看,你若不是在地下世界裡變成了一個惹人討厭的傢伙,就是做了一件天大的蠢事——我更希望是後一種情況。”
先前的對峙中,封塵正是靠著龍腔的力量感知到了安菲尼斯心中的猶豫和隱瞞。對暗影獵人來說,源自老艾露本人的情緒波動比任何事實都更加刺眼,這才是封塵心緒失控的根源所在。然而這樣的猜度被賈曉三言兩語放在了檯面上,立時顯出它的荒誕之處。暗影獵人的世界環境險惡,龍腔作為封塵自保和判斷是非真偽的武器當然無可厚非。但回到了小獵團,再自作主張地用它來猜度同伴和恩師的心思,這就已經遠超“謹慎”而顯得有些神經質,甚至帶著惡意了。
“我……沒這麼想過。”龍語者的聲音漸弱下去,“可他們不是隨便什麼‘頂級獵人’,他們是最好的,這樣的失誤唯獨不該出現在他們的身上……”
“真的嗎?”賈曉意味深長地反問道,“如果教官們還是從前聲名赫赫的黑星雙子,現在的小獵團應該還在洛克拉克,你也沒有機會發這樣的牢騷了。”
自打教官們一反常態地把小獵團送到大雪山,迎向這個註定危險重重的委託時,一眾年輕人們心中便已有了預感。兩位傳說獵人大概是心知已經不在巔峰狀態,戰爭又迫在眉睫,大陸和工會正是急需新血的時候,才會如此倉促地為孩子們尋找歷練的機會。今次黑星雙子在獵場上的一番作為,說不定已是竭盡全力後的結果了,封塵又要拿什麼來苛責兩位強者呢?這樣想著,龍語者心中最後一點不滿也跟著煙消雲散,心中只剩下了濃濃的悔意:“現在……要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跟我回去,認真朝教官們和大家道個歉。你沒有獵籍,就算有,團長也捨不得罰你的委託報酬的。”重劍獵人翻了個白眼,“這次就只能便宜你了。”
“我……還不能回去。”封塵一個激靈,吞吞吐吐道,餘光朝著古龍氣息最濃的方向悄悄瞥了一眼。
賈曉瞧了瞧山勢的盡頭、龍巢的所在之處,又瞧了瞧同伴為難的面色,隨即無奈地一嘆,一掌拍在了自己的額頭上:“見鬼……你不會在打那傢伙的主意吧?”
“這是個機會——”封塵嚥了一口唾沫。古龍種有辦法相互聯絡,如今這片大陸戰爭將起,每一頭古龍種都對人類或多或少地帶著敵意。龍語者心心念唸的停止戰爭的手段,就連霞龍和麒麟都不願告訴他完整的答案。
“我遇到過的每一隻天災,它們都管我叫‘屠龍者’,對我的態度又能好到哪裡去?”封塵虛指著古龍降生之處,沉聲說道,“它卻不一樣,這傢伙剛剛出生,對人類或許沒有那麼深重的怨念,我尋找了這麼久,說不定它才是唯一一個能帶給我答案的古龍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