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該出現在這裡的。”
年輕獵人的話音剛落,顱腔中就傳出了一道熟悉而不帶感情的聲音。龍語者將手從金毛獸的下巴處移走,感知向四面散開,右手下意識地朝腰後的武器處探去。
封塵的手還沒有碰到劍柄,就感覺手腕一涼,手臂被一根鞭子粗暴地擊飛到別處。繩鞭靈活地在獵人身上來回翻飛,不由分說地解開了龍語者的揹包和腰囊。鞭梢“叭”地一聲暴響,在年輕人反應過來之前,將他身上所有能稱作武器的事物,連同“飛人”的部件和腰間的鉤爪也一併霸道地搶了去。
“那茲其……我可是花了很大力氣才趕來大沼澤的!”封塵的身上一輕,朝長舌消隱的方向無奈地攤開雙手,“許久不見,你要這樣歡迎朋友嗎?”
霧氣一陣急速湧動,年輕獵人的周圍能見度呼吸之間就降低到了三米之內。湧動的水霧像是活過來了一般,在封塵和大金的身邊旋轉翻攪著。龍語者不停揮手驅散著眼前的水汽,一隻紫色的巨角突然破開氣牆,連帶著霞龍那顆鱗甲猙獰的頭顱一同出現在年輕人的面前。
“所有斬滅過真龍一族的傢伙,都是我們的敵人。”角鋒指著獵人的鼻尖,那茲其渾圓的眼睛直直地盯著面前的人類,龍腔傳來的情緒中分明是冷漠和濃濃的敵意,“還是說,你以為我不知道沙漠裡發生過的事?”
“喂……喂!”看著古龍種巨角的不斷逼近,封塵的額頭霎時間泛起了一層汗珠,他連連後退兩步,“好吧!見鬼……看來在你心中,我們沒有我想象得那麼熟絡。”
巨龍不加掩飾的怒意讓封塵驟然記起,眼前的傢伙並不是普通的闊別多時的舊友,而是喜怒無常的天災。暴露在貨真價實的龍威震懾裡,獵人如同一頭墜進了冰窟之中,他忙不迭地說道,“你說的對,你是真龍,雷鳴沙海上的事情當然瞞不過你!但你如果真的有這麼全知全能,就應該也知道,那個時候我是無意的吧?”
“我不關心——”霞龍將這四個字咬得很重,“不論是以什麼藉口,殺害真龍的都是敵人。況且……”巨蜥的嘴巴一陣開合,長鞭般的舌頭微微探出,將一柄白色的骨質單手劍從胃裡翻吐出來,懸在獵人的眼前,“你把它帶來沼澤,就是為了殺掉我的,對吧?”
“當然不是!”龍語者失聲說道。只是被那雙眼睛直盯不放,他彷彿下一秒就要窒息而亡了一般,“那柄武器我不放心把它交給任何人……從那時起我就一直隨身帶著。”
以古龍素材製成的裝備與龍擊槍一樣,向來都是被工會和王室牢牢把控的事物。至少據封塵所知,流傳在外的除了無名前輩的那套神奇的甲冑,就只有自己手中這把短劍了。獵人工會並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信任,安菲大師寧願見到這件武器隨著封塵一道亡命天涯,也不願冒險讓它流傳進工會的系統之中。
感受到對方心中揮散不去的懷疑,封塵拍著自己的胸脯,加重了語氣道:“我這次來到大沼澤沒有任何敵意……你有龍腔,你應該能看見的!”他儘量將心緒毫無保留地展露在奧奧那茲其的視野中:“我只是有些問題……”
“我知道你要問什麼,”真龍的紫色長角向前猛地一探,一截脖頸現出濃霧之外,“新大陸寄身的真龍,大都沉睡在你們人類所謂的‘險地’之中。而那些並未沉眠的——只要你還帶著我同族的遺骸一日,就別想從我這裡得到他們的訊息。”
古龍種說罷,舌頭倏地甩動,將舌尖纏繞著的骨質短劍遠遠地扔飛出去。骨刃打著旋隱沒在濃霧深處,少頃傳來一聲細弱的落水聲。
“那茲其!關於戰爭的事情,看見你的一刻,我就知道它是真的了。”封塵躲過從身旁襲過的舌鞭,定了定神,懇切地說,“但知曉契約的傢伙不止我一個,在這片大陸上有人正在狩獵真龍,我是想……”
“你保護不了任何人,就像現在,你能給大沼澤帶來的只有毀滅。”奧奧那茲其煩躁地打斷道,“你還能活著,全憑此刻的心中沒有半分歹意——離開吧,我的領地不接納屠龍者。”
叛逃獵人還想說些什麼,卻只覺得顱腔內一陣空虛,那茲其已經單方面地切斷了人龍間的聯絡。天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四周翻騰的霧牆化作最本源的水霧,絲絲縷縷地融入古龍種的鱗甲之中。濃霧之後,怪物不知何時已經轉過了身,將尾巴和背脊袒露在封塵的面前,一步步地朝沼澤深處走去,只留下年輕獵人茫然地呆立在原處。
約莫行了二十步,霞龍徐徐回過頭,渾圓的眼珠瞪向仍未離開的封塵:“這些日子以來,我想起了一些事情。那柄短劍的主人是我們一族中的異數。你用它屠滅了一位真龍,如今它的殘骸既是一份罪證,也是一顆火種。你若真的想要為真龍一族贖罪的話,帶著它,或許還有機會。”
“喂!你才剛剛把它扔掉的!這麼說的話,至少要還給我才行啊?”封塵回過頭,絕望地看著背後寬廣的沼澤。區域內橫陳著幾十處大小不一的水窪,天知道那柄短劍掉進了其中的哪一片。寒冷的天氣下,在如此大面積的水域中尋找一件武器,對年輕的獵人來說無異於漫長的酷刑。
“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那茲其的餘音在龍語者的耳畔徐徐散盡,“還有,敢借助龍語的話,我就把它找出來,扔到更遠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