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理解這一切,封塵就必須回到祭典結束的當天,見習生們乘著飛空艇返回金羽城的那個午後。
經過了十五日的兜兜轉轉,在運輸艦下會合的少年們雖然還是出發時同樣的數量,但在其中卻少了封塵,多了一個並不十分相熟的女孩子。兩方相見,本該有著數不清的問題要問——算起來和隊伍分離時間最長的賈曉,有大半個挑戰祭都流落在外,對離別後隊友們和營地發生的事幾無所知。而小洋一邊則更迫切地想知道,這些最後時刻才趕回來的同伴們,他們是如何度過霧氣中艱難的幾日的,以及被對方諱莫如深的封塵的下落。
誰都沒有率先開口,因為任誰都不知道從哪裡問起才好。見習生們只是在工作人員的協助下,默默地將秦水謠執意拖回來的成堆的素材搬上了飛空艇。那些素材頗為貴重,送它們入艙的船員們分外小心,讓整個飛艇的起飛時間又拖慢了些許。
“素材?哪有什麼素材?”封塵撓撓頭道,“我昏迷之後,你們又去狩獵了嗎?”
“基本上……算是那茲其送給我們的吧。”賈曉撓撓頭,“你和它生活了六個月,該知道那傢伙有多麼想感謝你。”他的笑容顯得很奇怪,“就是什麼‘古龍種有自己的行事方式,絕對不會虧待救命恩人’那一套。它清楚狩獵祭的競賽規則,想在臨走之前最後幫我們一把。”
“就是幫助的方式有些……詭異。”盧修輕聲插嘴說。
“是啊,看著那些我們想都不敢想的高階掠食種,一個個排著隊在臨時做成的板車上留下些血肉零碎,”秦水謠咂咂嘴,“我就覺得像是什麼恐怖的獻祭儀式一樣。”女孩仍然無法忘記一隻雌火龍在他們面前扯下自己的半隻爪子,還滴著血地扔在木板上的景象——雖說那半隻爪子早已在前日營防的戰鬥中被砍斷,只有些許皮肉還粘連著,不過那場面已經足夠少年們不寒而慄了。
這樣的饋贈持續了幾十分鐘,直到還徘徊在古龍種領地附近的高階怪物,都或多或少地出了些血才結束。總共有四五十種不同的素材,它們大多是怪物身上無關痛癢的鱗片和齒甲,不過雌火龍的爪只是它們之中等階最低的一部分。這麼多的種類、這麼大的數量和這樣高的品質已經足夠一個見習生贏得十幾次挑戰祭了,這也是秦水謠執意就算走得慢些,也一定要帶上它們的原因。
“鱗甲、筋骨、血液,這些本該是經過艱苦的狩獵才能得到的珍貴素材,就那麼被奧奧那茲其隨意地送給我們……你知道就算是普通的龍芽草,被高階龍種的血浸潤過後,價值都會增長几百倍嗎?”賈曉感嘆了一聲,“如果作為這些的代價,我還要經歷一次挑戰祭上的種種危險的話——只要讓我活著,要經歷多少次都沒問題。”
“這輩子都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了,獵人榮耀可不能只顧著眷顧我們的。”聶小洋戲謔道,“總之,我們上了船,將材料裝艙,就徹底空閒下來。這個滿腦子肌肉的傢伙,就是在那個時候失控的。”
“大熊?他怎麼了?”
熊不二一屁股坐到了封塵的床上,咧嘴一笑道,“塵小子,你大概不會願意聽……不過那時的我大概算是……狠狠揍了盧修一頓。”
“是這樣嗎?”貓貓趴在秦水謠的背後,數月的相處讓這隻艾露早已和少年們熟稔了,“我還以為事情正相反呢。”
…………
“咚!”熊不二的拳頭狠狠地打在盧修的鼻樑上。
“喂!突然幹什麼?”盧修捂著自己痠痛的鼻子怒目回敬道,壯碩少年的一拳來的毫無徵兆,幾乎算是偷襲了,讓心情本就不佳的盧修血流瞬間湧上了腦袋。
“這一拳是你該挨的!”大熊的火氣從小龍人私自離隊後就在一直積攢著,終於在此刻發洩出來,“我知道一定是你!封塵沒能回來,重要的委託目標受到這樣的傷……”他指著陸盈盈的手腕,女孩的氣色不是很好,龍玉的效果在兩次渡血之後仍然能顯露在臉上,“全都有你的份吧!”
“你怎麼敢這樣說話?”盧修“噌”地踏步上前,揪住熊不二獵裝的衣襟,“我們冒著生命危險,好不容易能從那該死的沼澤裡活著回來,你就是這樣歡迎同伴的嗎?”
“呵!我們接納你進到隊伍來,看你做了什麼?私自離隊不算數,還將陸書士也拐到天知道什麼地方!現在夾著尾巴回來了,又要稱我們做同伴?”熊不二怒極反笑,“看到隊伍這個樣子回來,我就知道一定有你的原因。”
“為什麼要算在我的頭上?”小龍人一臉不可理喻地道,“我返回沼澤裡是為了找到封塵,後來發生的事情遠超我們的預計。我們在內沼被追殺的時候你們在做什麼?躲在營地裡吃烤肉嗎?”
兩個少年的對彼此的第一印象並不壞,都擁有強壯的體魄,一個有著自由獵人親身傳授的狩獵經驗,一個擁有神秘的龍族血脈,強者之間相互吸引是獵人世界中再正常不過的事。然而就在此刻,同樣掛念著遠在沼澤深處的封塵,卻彼此都不瞭解互相所經歷過的危險,一個認定對方是“獨斷自行的心機小鬼”,一個以為對方是“無所作為的怯懦傢伙”,於是戰鬥在同伴們還沒反應過來前就發生了。
“費盡力氣把他們拉開的時候,兩個人都傷得很重——至少看上去很重。”秦水謠做了個鬼臉,“熊不二在掙扎中脫臼了下巴,盧修則是連鼻子也歪到一邊,龍人族的恢復能力真是強悍,大概回到城內的第三天就可以不用嘴巴呼吸了。”
“我可是整整吃了一個禮拜的流食。”熊不二反射性地摸了摸下巴,彷彿至今還在疼一樣,“見鬼,你那時絕對是發動了赤瞳。”
“我沒有,那時的我流了太多的血,已經做不到了。”盧修聳了聳肩,給了熊不二一個歉意的眼神,“那日我並不全是針對你,只是彼時發生過太多的事,確實需要一個發洩的途徑。”
“甲板上亂成一團,我記得陸書士一直在旁邊用哭腔叫喊著。”賈曉回憶道,眼神揶揄地望著小龍人,“‘我是自己要離開的,和盧修沒有關係’什麼的,那女孩幾次都想用身體擋住朝盧修迎去的拳頭,我們在一旁可都看得清楚。”
“總而言之,這場鬧劇最終還是被叫停了。”盧修像是沒看見同伴的示意一樣,“被陸文書士。”
“那是誰?”封塵問道。
“你當然不知道,那傢伙是陸盈盈的爸爸。”聶小洋咧嘴道,“就在我們回到大本營的那天,就是他差一點把我們營房房頂掀開。”
…………
“帶她回船艙去,給她吃些東西,然後讓她休息。”陸文的眼睛就像沒看見正在肉搏的少年們和混亂的甲板一樣,眼睛只是掃過自己許日未見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