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森出現在這裡並不是偶然。
對於曾經參加過七次挑戰祭的一星獵人來說,比賽的一切在他的眼中都已經是輕車熟路了。在首次參與挑戰祭的菜鳥們看來,這場比賽無外乎是跟隨大隊接受委託,儘量保證每一個任務的成功率,同時抓住每一個突發事件和額外機會,不遺餘力地表現自己而已。縱觀挑戰祭的歷史,一星獵人只要能擁有九成以上的委託達成率,同時幸運地參與到了一兩個高階獵人的委託中,並有可圈可點的表現,那麼他奪得該組的前十名就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奧森或許是獵人之路上的弱者,但浸淫挑戰祭多年,對比賽有著深度瞭解的他,達成這些條件卻也並不難。
但這還遠遠不夠,想要穩妥地拿到比賽的龍頭,就不能將賭注押在賽程中的運氣上,他必須主動地去接觸那些有著高額報酬的委託,儘量從中分一杯羹,才能拉開與更加年輕、更加幸運的菜鳥們的分數差距。而眾所周知,整個挑戰祭上報酬最豐厚的委託只有那麼一個。因此在初始任務完成之後,奧森幾乎是第一時間脫離了隊伍,捨棄了所有的後勤補給,孤身一人穿梭在各大前哨站之中,為的就是能夠拼湊出核心委託的蛛絲馬跡。
“為什麼是我們?”聽過埃蒙的耳語,緋衣少年不禁莞爾,眼前的這個胖子說到底只不過是一個對龍人手製的裝備有著病態追求的可憐蟲罷了,還不值得他提起心中的戒備。此刻王裔身上的裝備,從獵裝到武器皆出自於龍人工匠宗師之手,和獵人工會提供的至高獎項別無二致,而這卻只是家裡人為了他的出行安全,提供的眾多保障之一。
身份不同、地位不同,一些人的畢生追求在另一些人眼裡只能算是笑話罷了。
“我認出了您的鎧甲,殿下。”奧森深鞠一躬,矮胖的獵人跪地做出這種動作,幾乎要把面頰憋紅,“我是說……我雖然沒有第一時間認出您的身份,但是全套的龍人手藝我是絕對不會認錯的。”提到龍人族裝備,他便激動起來,抬起頭直勾勾地看著王子,恨不得將那一身鎧甲就地扒下來。胖子強自收斂著眼神中的貪婪,才沒有引起王子的厭惡和警惕。
“您是王國未來的領袖,整套的龍人族手製甲冑於我而言確實是一輩子追求的目標,但是對於您來說或許只需要稍稍開個金口就能得到的事物。”奧森憨笑道,“像您這樣的人物,不會輕易被狩獵祭的獎勵吸引來,所以我斷定,只要跟著您,一定會有什麼額外的收穫。”
“哦?”王子來了興趣,想要俯下身子去,卻被身後的埃蒙不著痕跡地提住了後襟,只得有些尷尬地維持著端站的姿勢,“你還知道些什麼?”
“我知道您的目的一定是核心委託,整個挑戰祭中只有核心委託才會引起王室成員的興趣。”奧森狡黠地一笑道,“而且殿下的目的恐怕正與獵人工會的意圖相悖吧?”
“大膽!無憑無據地挑撥王室和獵人工會的關係,你是不想活了嗎?”一名隨行獵人斥責道。
“得了吧……”見王室隊伍的領導者並沒有對自己產生敵意,一星獵人反倒有恃無恐了起來,“我參加過七次的狩獵祭,每一次的挑戰祭的競賽地點和核心委託都不同,但是它們有一個共同點,殿下不妨猜猜是什麼?”
“是什麼?”王裔雖然接受過王室氛圍的薰陶,但畢竟還是少年心性,對未知的事情總帶著難以掩飾的求知慾。
“那就是……它們所謂的‘核心委託’,從來都不只是單純的‘核心委託’而已,殿下。”奧森揮手推開箍著自己的兩名獵人,卻是未經許可便站了起來,“國土爭端、獵人工會內部的權力傾軋、王室和工會的矛盾、高階獵人甚至傳說級獵人間的私人恩怨……挑戰祭就是製造和解決它們的最佳途徑。不論是多麼殘酷的權力相爭,多麼醜惡的世故隱情,在這裡都會被粉飾成一次‘北方地區所有精英獵人團結的象徵’、‘獵人榮耀再次閃光的證明’。一次對遺蹟產出的爭奪,在狩獵祭的黑暗歷史中只不過是常規的節目而已,根本算不得什麼。”
“聽起來,你和王立書士隊裡的那些憤世嫉俗的老傢伙口氣倒是差不多。”王子優雅地叉起手來。
“這些和我沒有關係……”胖子堆起了笑容,“我不在乎挑戰祭上有什麼貓膩,不在乎這次的遺蹟對於王室和獵人工會有什麼意義,也不在乎你們會有怎樣的衝突和交易。我只是個無關緊要的一星獵人,一個卑微的失敗者,只想在祭典中哪怕拔得一次頭籌。”他再次跪倒下去,“殿下,我可以聽從您的任何命令,保守住您想讓我保守的所有秘密,我對遺蹟中所產出的任何事物都沒有興趣,只求您能在接下來的行動中務必收留我。”
“憑什麼讓你斷定,我們的目的是什麼‘遺蹟’或是‘寶藏’?”王子並沒有回應奧森的請求,而是提高了聲調問道。
“獵人工會的委託佈置,殿下。”胖子臉上一喜,嘴上的活計更加賣力了,“您知道我半生都在研究狩獵祭,我能找到的每一次委託彙報都已經牢牢地印在了我的腦海裡。獵人工會對各個型別的大型委託都有一套完備的戰略……”他在地面上劃了一道長長的線,指了指線的一端,“這邊是大本營的位置,另一邊則是兇險的內沼。在我的觀測中,共計二十五個前哨站全都佈置在這條線附近。所有的探索隊伍,大致的方向都是朝著內沼,這是隻有搜尋遺蹟一類的委託內容才會展現的,理論上最高效率的佈置。”
“你手裡有每個前哨站的情報?”埃蒙不動聲色地問。
“營地的委託資訊並不是機密,只要給那些不諳世事的見習生一點甜頭,自然有人會幫我留意記錄。”奧森滿不在乎地道,嘴角卻悄悄揚了起來,“我手上有大部分營地的每一條委託內容和完成情況,以及詳細到小隊的人事調動——對於一個想要獲悉核心委託機密的人來說,做到這種程度只不過是基礎而已。”
“那麼,把它交給我們。”埃蒙不容置疑地說道,“我們有專司情報的王立獵人會進行處理,不需要一個一星獵人在這裡指手畫腳。主上會給你些競賽點數作為報酬,然後……滾吧。”
“我做不到……”奧森誠惶誠恐地說,“挑戰祭上難尋紙筆,我將每一條訊息都已經記在腦子裡了。”
“哼!窺視王子殿下,妨害王室行動,沒有就地處決你已經是莫大的仁慈了!”埃蒙眉毛一橫,屬於軍人的強大氣勢洶湧出來,“你還要如何?賴上我們不走了?”
“殿下!”胖子心知已經到了關鍵時刻,他忽地痛哭流涕,五體緊緊地按在地上,“賭上我在這個該死的比賽上品嚐過的每一次失敗,我的口中絕無虛言。求您留下我……我可以給您探路,代替您的手下去送死,您若是覺得不爽,隨時都可以處決我……”他一邊說著,一邊朝王子的腳邊蹭去,涕淚和泥漿混雜在一起,讓緋衣少年噁心地後退了兩步。
“好吧好吧……”少年終究還是說道,“不過離我遠一些。”
“主上——”二星獵人用眼神示意著。
“埃蒙……我知道。”王裔用腳尖指著地上顫抖不已的奧森,“不過是帶上一隻螞蟻罷了,就讓他去追趕自己的麵包渣,對我們又會有什麼壞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