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是一種非常神奇的東西,有時明明是昨天才發生的事情,忽然感覺一下子會變得很遙遠;恰恰那些很多年前的遭遇,卻又記憶猶新。
老頭躲在荒草叢生的田地裡,往事像影片一樣在腦海裡播放。二十多年前,他也是躲在這樣一塊田地裡,看著那個仇人從他眼皮子底下溜走,卻毫無辦法。
前幾日,本想救出那個女人,然後佈置一番,來個引蛇出洞,將那個躲在幕後陰險狠毒的壞蛋親手做掉。可惜事與願違,突然回來的牛鐵柱破壞了他的謀劃,枉費了他煞費苦心地利用張小滿將村裡的人引開的機會。
而那個人的計劃就像一經轉動就不會停下的齒輪,根本不在乎別人能否得到想要的結果。老頭只能暫時放下自己的想法,按照事先的約定,回了一趟A市,將那個隨身碟交給女記者,算是正式啟動了計劃的第一環。
如今再次潛伏在此,一方面是為了預防那個人從這村子離開時,突生變故,自己好在一旁照應;另一方面,他想繼續試試,看還能不能有機會帶走那個女人,雖然那個叫李紅霞的女人在計劃中已經無關痛癢。倘若上次能夠成功,或許女記者也不會捲入這場風暴,李紅霞也能遠離這是非之地,自己則能得償所願地手刃仇人,一舉三得。
可惜,那個人不會再給他第二次機會,一切又回到原來的算計之中。
一個男人不緊不慢地走進荒田裡,四下掃視一眼,徑直朝著老頭藏身的方向走來。老頭趴在草叢之中,像一隻草原上的孤狼,兩隻眼發出隱忍兇戾的光芒。
男人輕哼一聲,在老頭前方兩三步距離的地方停下,冷冷說道,“多此一舉!你總是不按計劃來,你覺得我會需要你守在這裡嗎,你覺得我的計算會出錯嗎?有這工夫,你還不如乖乖地留在A市,多陪陪你掛念的人,不比像個傻子一樣趴在這裡喂蚊子強。”
“別人有別人的生活,我怎好胡亂去打擾,”老頭直起身子坐在地上,隨手拔了一根野草含在嘴裡,“我不過是個快要死的人了,你不用對我如此戒備。”
“你還是不甘心?想要再試試?”男人往前走了一步,聲音低沉地說道。
“如果能行的話,你是不是可以稍微變通一下,能少造些孽總歸是好的。”
“不可能,所有的準備都已經做好,我不會因為任何人任何事改變預先設定的棋局,所以你也不必白費功夫了,”男人又往前走了一步,居高臨下地盯著老頭,“不要擾亂我的佈置,否則你只會死得更快。”
“我一個一隻腳已經踏進鬼門關的人,死對我來說並不可怕,”老頭仰頭盯著男人的臉說道,“只要完成我想做的事,就算死得其所。可是,你倒是要想想清楚,假設事情脫離你的掌控,你是不是能夠承下惡果。”
“你是在質疑我的能力,還是說,你在質疑我謀劃這件事的目的?”男人俯下身子,將自己的臉貼近老頭的臉,一字一頓地說道。
“你過於自信了,你和他畢竟不同,他是這個局裡最大的變數,”老頭歪著頭道,“如果他出了意外,你是救還是不救?”
“我說過,我不會因為任何人改變我的計劃,”男人挺直身子,從兜裡拿出一個黑色的手機,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我該走了,你要留在這裡便留在這裡吧,好自為之。”
老頭低頭看了一眼男人腳上骯髒的綠色勞保鞋,“有一句話,我早就想說了,這雙鞋真他娘醜!”
男人眼神陰鬱,不再搭理老頭,他必須儘快遠離這裡,因為這裡馬上就會成為風暴的中心。慢慢地朝著馬路的方向走去,一束白晃晃的貨車車燈由遠及近,男人蹲坐在馬路下面,等到貨車經過自己身邊的時候,從路邊躍了出來。一把抓住貨車尾部貨箱上的把手,站了上去,再一點點爬到貨箱頂部,坐在上面,隨著貨車遠去.....
老頭望了一眼遠去的貨車,並沒有從離開荒田,而是繼續趴在原地,像是故事裡那個守株待兔的農夫。
不一會,一輛銀灰色的小轎車向著村子開了過來,車子在開過清水村村口後熄滅車燈,繼續行駛了一段距離後,在和老頭隔著兩塊農田的荒草叢裡停下。老頭嘿嘿一笑,看來英雄所見略同啊。
從車上走下來一個戴眼鏡的男人,鬼鬼祟祟地從草叢裡向著村裡摸去。這個戴眼鏡的男人正是張小滿,幾個小時前,張小滿剛揮手告別何警官,便收到那條奇怪的簡訊,立刻攔住正在發動汽車的何警官。
何警官看過張小滿手機裡的簡訊之後,隨即打電話讓警局的同事調查手機號碼。結果很快便查了出來,這個手機號碼屬於一個叫羅雯雯的女人。而這個羅雯雯恰好是電視臺的一名記者,正是她寫的那條關於吳瑩的報道。
手機號碼的訊號在給張小滿傳送完簡訊後,很快就消失了,但是警局的同事還是定位出手機號碼最後的位置——清水村。張小滿讓何警官將吳瑩先行押回警局,自己則孤身前來先行打探情況。
何警官雖然擔心張小滿的安危,但是事出緊急,也只能在再三叮囑張小滿以自身安全為主後應允,心裡想著只要自己快點趕回警局辦完手續,便立刻前去接應張小滿。再加上張小滿的聰明機智,一時半會應當無虞。
張小滿快速地穿過草叢,低著頭走在一條蜿蜒的小路上,算是第一次真正地進入到這個古怪的村子。夜色已深,家家戶戶都已熄燈關門,整個村子像死去一般沉寂。張小滿慢慢靠近手機上那個號碼最後消失的位置,穿過一片竹林,一戶朱門大宅出現在眼前。
左右環視一番,張小滿沿著圍牆走了一段距離,順著旁邊的一棵桑樹爬上圍牆,跳進院內。定睛一看,面前是一座幽深僻靜的古老庭院,像一頭沉眠的怪獸一般趴伏在此......
女記者已經不記得自己被關進這個盒子裡到底有多少天了,手機在她被關進來的第三天,也就是那個男人第一次給她送飯的那天就沒有電關機了。呆在這樣一個密閉的空間裡,不分晝夜,時間像是靜止一般。
精神早已在這樣極度靜謐的環境裡崩潰,特別是她在灰色的牆壁上發現一片嵌入到牆內的紅色的指甲之後,腦海中各種驚恐的畫面不由自主地浮現。
那個男人每三天來給自己送一次飯,每次送完飯就走,一句話都沒有和女記者說過。這便是最讓女記者崩潰的所在,不知道自己因何被關在此地,也不知自己會被關在此地多久,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麼。
從最開始的歇斯底里,到後面趨於平靜,女記者漸漸已經適應了這樣單調枯燥的日子。吃喝拉撒都在這樣一個密閉的房間裡,房間裡的味道自然不大好聞,可是女記者似乎已經喪失了嗅覺,對房間裡刺鼻的臭味沒有絲毫感覺,過去那些精緻生活的講究在這裡就是一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