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做什麼都順風順水,而我卻諸事不順。這種境況的人,眼睛就像得了白內障,看什麼都灰濛濛的。
到達拉寺裡去一趟。朋友提醒我。
朋友平時和我喜歡互相調侃,但我現在就像一個殃雞子一樣垂頭喪氣,怎麼調侃也笑不起也怒不起了。古錦人有這種習慣,高興不高興,只要家裡有事情,第一選擇就是去達拉寺,這是習慣,也是信仰。我不信,但現實讓我開始懷疑自己,並把一切歸咎於運氣的時候,就開始將信將疑了。
上香、叩頭、敬奉功德。我想起母親,她就是這樣見佛就拜的人。我曾經問過她為什麼,她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只是說:反正,就這樣,心裡要安穩一些。
我現在也需要這種安穩,需要一個寄託,力爭達到一種無我的境界,因為自我是一個最不可信的傢伙。我似乎立馬就理解了萬事皆空的深刻含義。這離出家的心態不遠了,想起燈紅酒綠鶯歌燕舞的年代,那是一場無法忘懷的夢。
我隨著轉經的隊伍行進,無意識地機械地轉動著經筒,那潤滑不太好的轉軸,發出了吱嘎吱嘎的聲音,這種聲音混合在嗡嗡嗡的六字真言的唸誦之中,人會慢慢地融入了進去,一種無形的力量推動著身體前進,毫無疲倦感。
在達拉寺,我遇到了表叔文傑和東哥。文傑的頭髮已經白了一大半,和父親差不多,應該也將近七十歲了。
文傑和東哥也是多年的朋友了,今天相約來達拉寺,與我的心境完全不一樣,文傑是因為宏森建築公司上個月中標了一個大工程,縣中學的一棟教學樓和兩棟學生宿舍樓,高興之餘,前來誠心感恩還願。東哥是因為他兒子大學畢業考上了老家的公務員,他瞬間覺得沒有了壓力,也就沒有了掙錢的動力,想早點下山休息,今天到此算是辭行。
沒人專門告訴他們,但他們顯然對我的現狀是明白的,也沒有多說什麼,便拉我到了一家新開張的柴火雞店。
算是給文傑慶功,祝賀東哥下山,給我散心。今天是聚會的好日子。三人在圓形的灶臺邊圍坐,顯得很空。文傑讓我把侯娟叫來一起,我苦笑著搖搖頭,我已經好久沒有看見她了。
文傑問:波兒,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我回答道:沒有打算,想一個人靜靜。
東哥勸慰道:三窮三富不到老,波兒還年輕,有的是東山再起的機會。
文傑說:還是羨慕東哥,兒子有出息了,自己也可以批准自己退休了。
文傑的家裡情況不是很好,兩個女兒都遠嫁他鄉,幾乎音訊皆無。上面還有兩個老人,也全部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了,全靠一個身患白血病的妻子在照料。這些年,文傑不是沒有掙錢,所有的錢幾乎都填進了家庭的窟窿裡了。
這次中標三棟樓,如果順利的話,能掙下養老的錢。文傑高興地說,我也要自己批准自己退休了。
東哥無不擔憂地說:學校的工程,百年大計,質量要求高,工期緊,這兩年,夠你累的了,一把老骨頭,最好悠著點。
我也知道,所以,我想請個實在的幫手。文傑邊說邊望著我,我在佛前許了個願,這是我最後一票,做完了,就交給你。
我心裡一咯噔,對建築,我的確是沒什麼興趣了。那亂糟糟的工地,漫天的灰塵,刺耳的聲音,更有那理不清的關係,每一個都虎視眈眈,隨時都會撲上來咬一口。一想到這些我就心煩意亂,我滿懷歉意地搖搖頭。
文傑顯然很失望,自嘲道:想退休都好難,現在年輕人又不願意幹工地。
東哥說:我聽說你這個標還是從王均的天嘉公司手裡搶來的。
文傑說:開標是公開公平的,天嘉集團公司爭不過宏森建築公司,也怪不得我,我是把每一個細節算得清清楚楚的,如果我都中不了標,那就沒人能中,即使中了,也得虧。現在,我已經進場了,舊房拆除已經完成了,明天就是地基工程開工了。
宏森建築公司在古錦做了這麼多年的工程,文傑熟悉所有環節的支出,在成本核算和控制上的確無人能及,但是,王均麾下的公司實力不可小覷。這次算是虎口奪食,指不定要發生什麼事情,我有些隱憂。
心裡別有事,壞事一定會發生。
第二天一早,我被一陣電話聲吵醒了,一看是東哥打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