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興奮地給我看一樣東西,那竟然是在垃圾堆裡找到的一袋發芽的洋芋,別人家扔的,有的已經腐爛了在流水。
你可不可以幫我個忙?去開塊地。花花說,指了指後面的山腰上。
那裡有一塊我們經常去的小草坪,可以在那裡背書,可以居高臨下看古錦縣城的風景,特別是做飯時間,家家戶戶窗戶或者房頂伸出的煙囪冒出的嫋嫋青煙,讓整個縣城籠罩在一片煙霧之中。對面是陰山面,是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風過森林,特別是夜深人靜,會發出陣陣嗚咽般的低沉的聲音,讓人害怕。這片森林之所以能在大砍伐中倖存下來,大概是因為坡度太陡,採伐和集材均不方便而放棄了的。
沒問題啊。我說。
花花說:我不能在家裡吃閒飯,還是得有點貢獻。
我從來認為孩子在家裡吃飯是天經地義的,可花花的心裡想的和我是不一樣的,她想獨立,想自由。但是能幫助她,也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
說幹就幹,我們悄悄地拿上鋤頭,背上那袋發芽的洋芋就上山了。花花在達拉村家裡做過這種農活,什麼都懂,將草坪上的小灌木清理了,把地翻了一遍,將石頭從土裡撿了出來,整齊地砌在地邊上。忙了整整兩個下午,像模像樣的一塊大約有兩分的地在我們的手下成型了。
花花用小刀把發芽的洋芋按照保留芽口的位置的方法切開成兩瓣或者三瓣,還拿了一根麻繩拉線,順著拉好的線打窩子,在窩子裡埋下洋芋塊,芽口朝上。看著栽種得整整齊齊的洋芋,我們相視一笑,一種成就感油然而生。
這要是我們的地多好?我感慨道。
想得美!花花癟癟嘴說,隨時都有被人剷掉的可能。
哪個敢來,我就跟他拼命!我氣憤地說。
又沒寫你的名字,憑什麼拼命?花花說,你又不是農民,既使是農民,地也是國家的,集體的,自己也只有承包權。
這到是我始料未及的,每個人被栓在土地上,但土地卻不是本人的。地主,曾經是一個值得驕傲的稱謂,也曾經是人們避之不及的貶義詞,也是潛意識中最深的夢想。
中國人熱衷於購房置業,難不成就是地主夢的延續?
長大後,你想幹什麼?花花問道。
我想讀書,一直讀一直讀,古人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啥都齊全了。我笑著說,接著問花花,你呢?
我不想回農村,想在縣上工作。花花望著天,喃喃地說。
那一定要考上中專才行啊。我說。
努力就行啊。花花說,有點語重心長的意思。我身邊有的同學,不用努力,就會被父母安排好了未來,那是他們生得好,我們不能選擇出身,只能努力。
畢竟是陽山,作為古錦河干旱河谷地帶,那靠天吃飯是沒有什麼收成的,為了這塊“隨時都有可能被人剷掉”的地,我們一有空就揹著水上山澆地,畢竟還是有一份責任感。這塊地,成為我和花花的一個秘密。
一天,我和花花跟往常一樣在古錦河邊裝水,準備背水上山。她不慎摔了一跤,捂著肚子直叫痛,而且花花的褲子裡也流血了。我不知怎麼回事,嚇得不知所措。
花花檢查了一下,除了膝蓋上碰了一小塊皮,其他沒有什麼大礙。血是從下身出來的,花花害羞地說:阿媽說,這是女人受苦受難的過程,休息一下就好了。
流得差不多了就不流了。我說,並給花花講了我流鼻血吃鼻血血旺的故事。
花花笑了起來,但明顯是忍著疼痛。血仍然在流,地下已經一大攤了,花花的褲子已經浸透了,臉色蒼白。
我說:我去給你拿一條新褲子。
花花點點頭:順便拿點媽媽和姐姐用的那種草紙,別讓家裡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