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大哥在南方的關係,終於發現了汪雲長的蛛絲馬跡。以下情況就是我在暗中採訪得來的。
我是汪雲長,作為一個曾經想在松林村幹出點事業結果又走偏了的人,估計很多人都對我懷恨在心,雖然現在還在跑路的途中,但我一直在努力,爭取早日回到松林灣來重整旗鼓,以彌補和挽回造成的損失。當初順風順水的時候,不覺得生存的艱難,更不覺得糧食之重要,現在才懂得生活的諸多不易,衣食之多麼重要!在堅韌的守望中,只期待震撼了我的那朵花再回來。
當年,我爺爺汪部長去世時(有人說是外公,這也是一直以來我想弄明白的一件事),我娘汪正芳已下崗多年,不久養父也因病而逝。家裡已無經濟來源,又遭遇禍不單行的日子,我娘堅持打零工和擺夜攤,勉強維持著一家的生計,同時全力支援我把書讀下去。我堅持著把高中讀完,但還是沒考上大學(那時還沒擴招,大學相當難考)。作為城裡人,我放不下面子去打工,又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只好到處混日子。日子越過越艱難,我娘在節衣縮食的同時,破釜沉舟買了點基本的建築材料,用撿來的磚頭在路邊搭建了一間簡易的房子,開了個簡陋的小食店,手工製作售賣我們老家的特產米卷,兼賣米飯,為了佐餐,我娘還製作了一道免費的拌菜。由於做工精細,價格便宜,口味獨特,生意逐漸興隆起來。一天,我娘身體不適,只做了少量的米卷和拌菜。顧客來吃飯時,一聽說沒有米卷和拌菜,嚷了句“我就是來這裡吃米卷和拌菜的,你怎麼沒有?”然後轉身就走。這件事對我娘觸動很大,經過仔細琢磨後,我娘認為米卷和拌菜還有很大的市場潛力,以後每天不僅儘量多做一點,還潛心研究起來。經過反覆試製,我娘製作的米卷和拌菜風味更加獨特。很多客人吃完飯後,還要買一點米卷和拌菜帶回去,甚至有人不吃飯卻專門來買米卷和拌菜回家。後來,發展到一些正規的餐館都來她這裡購買米卷和拌菜,用以招徠顧客,而且這些餐館米卷的用量越來越大,生意也越來越好。
發現這個秘密後,經過一段時間的籌備,我娘捨棄了苦心經營多年的小食店,在鬧市區租了兩間房子,招了三名工人,辦起了米卷拌菜加工店,除了老客戶,還送到食品商店和一些單位食堂試銷。不過一週的時間,那些試銷單位便紛紛打來電話,讓我娘加倍送貨。娘忙不過來,讓我回到她身邊,幫著採買送貨搞起銷售來。但我心還在外面飄著,沒有靜下心來認真做事,有時還會偷懶耍脾氣。現在想來,娘當時打拼得太辛苦和艱難了,我太愧對她的規勸和養育之恩了!
就拿做米捲來說吧,我娘總是精選優質的大米,用剛從深井中提取的泉水浸泡,說用自來水浸泡出來的品質要差些,浸泡半個小時後,再叫工人用石磨將米研得精細,加水調成黏度合適的米漿。然後將調製好的米漿舀入鋪在大蒸籠隔底的細密薄布上,攤成厚度約為0.5厘米左右的薄皮,攤皮均勻成形後蓋上籠蓋,用猛火急蒸至熟,出籠後就成了一張張或白嫩或金黃色澤誘人的米皮,等米皮晾冷“收汗”後再裹卷送去商家售賣。整個過程的每一道工序,我娘都要親自把關,一有空閒,就抓緊時間製作調料、做拌菜,忙得不可開交。每當我在外晃盪回來,娘都要為我選一張米卷,精心切段散成薄片,加入調料,和上拌菜端到我面前。每當吃上那嫩滑爽口、麻辣鮮糯的米卷,我總是分外享受——先細吞慢嚼得口舌生香,接著是一陣狼吞虎嚥辣乎乎酸咪咪的酣暢,風捲殘雲之後瀰漫出一種神清氣爽、餘味悠長的幸福滿足感,伴我走進一個無比舒適的夢鄉。
每當看見一張張剛出籠的米卷,我就想到了我娘,這些歷經磨難蒸騰而出的美食,始於平凡又充滿了傳奇,是底層人民在與命運抗爭中凝結成的一種不滅文化和精神!由加工米卷和拌菜起步,我娘很快積攢了一筆錢,並且把這筆錢交給了成天心不在焉又走不出夢鄉的我,說我年紀輕輕還是應該出去闖,希望我帶上這點錢去找個正事做。娘還說,人這一輩子,要生存要發展,都得靠自己!
有了孃的支援,又擁有一筆錢,讓我在市場經濟實行初期,走上了一條快速發展的道路,十多年前迅速成長為一個有點經濟實力的成功人士,還娶上了漂亮的媳婦。不知問題出在我身上,還是出在這個漂亮的媳婦身上,不久我們的家庭就經營不下去了。在分道揚鑣之際,除了對我這個人不感興趣,她對我的所有動產和不動產都感興趣,佔著我的絕大部分資產和所有嫁妝不放。我只好淨身出戶,另找營生重開張,很快又重新活過來了。在別人眼裡,我也許屬於一夜暴富的人,但其中經歷的艱難曲折與酸甜苦辣旁人永遠也理解不了。
那時前任帶著張野果來招商引資,我和董曉貝就遇上了。對於遭受過一次失敗婚姻打擊的人,董曉貝很快就為我療好了傷,我好了傷疤忘了疼很快又墮入了情網。由於有董曉貝在側,我決心在松林灣幹一番大事業。或許因為之前屌絲逆襲創奇蹟,鹹魚翻身太順利,讓我在海駝養殖方面太大意,在融資包裝上市公司方面太心急,結果幾年前摔了個大跟斗,害得我現在只有東躲西藏過日子。雖然目前我還沒有緩過氣來,但孃的話言猶在耳,我正在依靠自己重新壯大起來,爭取早日回到松林灣,爭取早日揭開我的身世之謎。關於我的身世問題,我這個當事人知道得並不多,因為在我面前很多人對此都閉口不提,可能你們這些旁觀者還知道得多些。
前些年,小姨汪從芳到了廣州,不斷催促我娘到南方去,留在老家幹啥子?不如到南方來和我一起發展。娘開始執意不去,後來經不住小姨動員,把在老家的米卷店留給別人打理,跟張野山一樣,到南方後也一去未回。當時娘告訴我說,看見我在外發展比較順利,她害怕留在老家被別人翻出老底,丟了我的面子,會拖我的後腿,所以才躲到南方去的。後來,我才聽說,小姨當時打聽到石山多的一點訊息,說是在南方某地,我娘才狠下心來,離我而去。小姨悄悄告訴我,只有找到了石山多,才能揭開你的身世之謎。儘管如此,娘對我的血脈問題還是閉口不提,只說是小姨把我撿回來的,你是汪家的孫子,是爺爺、小姨和娘輪流把你養大的。
由於是小姨把我從天聖山撿回來的,小時候長在松林灣,我對松林村和天聖山總是滿含嚮往和期待,加之有了點錢,又和董曉貝對上了眼,就義無反顧跟著張野果回到了松林灣。其實在來松林灣之前,我還是歷經很多摔打和摸索,經過不屈不撓的奮鬥,才成為別人眼裡的傳奇人物。對於我們這些民營企業家來說,時時刻刻都在趟獨木橋,如果慢了一步,很快就會被淘汰。我回到松林村來發展,就是想搶佔現代農業發展的先機,想帶領父老鄉親儘快闖出一條新路來,同時也想急於破解我的身世之謎。可能是走快了一點,結果掉進了萬丈深淵,現在張野果和孫書記都被抓了進去,我很想回去澄清一些事情。但在很多事實面前,言說是蒼白無力的,不當的言論有可能還會捲起更大的漩渦,又哪敢輕易回去?
我和前任、皮大海還有董曉貝之間的情況太複雜了,那是幾天幾夜也講不完的。其實在我回到松林灣之前,除了孫書記的前任,還有一個前任,就叫他前前任吧。前前任,很想把松林村的跨河大橋修起來,就想找皮大海捐點錢(當時我的名聲還沒起來)。由於董曉貝家就在河邊,皮大海想征服董曉貝,就財大氣粗愉快地捐了一筆錢,然後就和董曉貝處起物件來。跨河大橋還沒修起來,前前任獲得了意外的升遷提前回了城,大橋停工成了爛尾工程。直到後一個前任到來,帶著張野果和董曉貝到處求神拜佛,在我的慷慨資助下,終於把大橋修通。本來還打算把到天聖山的公路修通的,哪知中途遭遇滅頂之災,不得不帶著董曉貝跑路。後來還是孫書記有能耐,把米有田找了回來,不僅修通了去往天聖山的公路,還完成了松林村的很多基礎設施建設。
關於董曉貝,雖說早先和皮大海處過物件,和兩個前任都走得比較近,甚至有些曖昧。但那些看似複雜的過往都是一種表象,真實的情況恰好對映出一個初入社會就被捲入生意場的女孩敢於試水敢於往前蹚的堅韌與坦蕩。儘管輿論對她有失公允,說她很多時候像個戲子一樣,到處強顏歡笑。但我能感覺到,她對我是用了心的,也是認了真的,不僅沒有壞心眼,還全力支援我把事業做大做強。正因為有她支援與依傍,我的心也變得很大,想透過槓桿放大融資,包裝出一個上市公司,做大咱們在松林村的實業,實現賺幾個億的人生小目標。這樣,我不得不透過前任到處活動,找關係尋路子,做起了風投和融資公司。由於不懂資本的惡,融資很快出了問題,同時海駝幻局破滅,風險驟然降臨,前任潛水不知躲在了何處。儘管資金鍊斷裂有前任和皮大海在後面推波助瀾,但主要責任還是在我一意孤行,不會審時度勢。危難時刻,曉貝對我一句抱怨的話都沒說,況且她已有孕在身。面對當時那種艱難的處境,我只有帶著她跑路,把孩子生下來再說。現在我們已經有了孩子,在一個偏遠的角落,嫣然一對患難夫妻,過著臥薪嚐膽、貧賤之中求翻轉的生活。好在幾天前我已發現了前任的線索,正在去找他的途中。找到了前任,很多謎底都可以揭穿,很多問題都可以回去說清楚。至於何時回到松林灣,還得等找到前任,選擇合適時的時機,把很多事情擺平了再說。
現在冷靜下來,才知道自己當初靠孃的資助取得成功後,骨子裡產生了一種優越感,認為自己能力出眾智商超群猶如神明,其實自己不僅來自農村,還曾經是流落到城裡衣食無著的貧民,只因為走了點好運,就忘記了根本。在松林村,我雖然由成功走向了失敗,但我經歷了一個學習受教育的過程,回到松林村,是我向農民、向歷史、向生活學習的一次重要機會,糾正了我對勞動與生存、金錢與愛情、生活與家庭的錯誤或片面認識。現在,我和曉貝不僅學會了在逆境中生存,能自食其力,還在不斷突破奮力打拼。今後要是翻了身,不論走到哪裡,一定要有平等意識,把周圍的人當作兄弟姐妹看待,特別是到了偏遠地區或者破敗鄉村,千萬不要以文明人、上等人、救世主的姿態出現。尤其是松林村,不僅給了我生命,還有把我奉為神明的鄉親,我不僅沒有施恩於人,反而還把他們帶入了新的困境。這是我終其一生都應該回去反思和懺悔的心靈皈依處,希望能回去獲得新生。
至於前任,他留給我的最初印象是——在戰略投資和行政決策方面很有眼光和決斷力,見識和閱歷很豐富,書又讀得比我多,當然很有思想和魄力。在一次酒局中,他曾經給我分享過“快半步”的經驗,說不論是從政還是經商,快半步既可以保持適度的領先,又不會摔跤栽跟斗,也不會落後被淘汰!你看,像我這種生意人本不是為了當官而生,但有的人生來就是為了當官,像他這種生來就會當官又會經商的人更是少得可憐。據說皮大海為了辦石材廠,就是前任採用“快半步”理論提前佈局,讓他先回來當村文書的。“快半步”不光是一種積極進取有所作為的心態,更是一種提前佈局登高望遠的智慧,又體現了一個官場中人或商人適度冒進敢於豪賭的大氣和從容。受前任的影響和帶動,我把這條經驗積極用在生意場和商業營銷中,起初感覺非常受用。也許是我沒理解到前任智慧的精髓,在實踐中逐漸偏離節奏,由快半步變成了快幾步,讓我在商場中很快敗下陣來,不知道現在我比別人慢了多少步?
我很想回去看看張野果和孫書記,幫他們減輕一些責任和壓力。由於還沒找到前任,我現在自身難保,更不敢去招惹氣勢如虹的皮大海,只得隱忍不發,等最佳時機來臨再回去。